西陵国
    西陵白在又一次与西陵雪不欢而散后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他坐在案台前，随手翻了一下满桌的拜帖，不由得嗤笑一声，感叹权势的滋味可真好啊。
    他在冷宫受尽折磨之时，他向那些看起来慈悲怜人的大臣乞求予他一顿饱饭，他们都不愿，生怕与他这等肮脏卑贱之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可如今，他靠自己的谋算和他祖母一族的助力一步步晋升上位，一点点铲除阻碍他前进的人，连西陵烛也不敢轻易要他的命。
    那些大臣便仿佛忘却了以往他们的所作所为了似的，竟敢厚着脸皮请求归顺于他。
    想到这，西陵白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权势可真好用，想起刚刚西陵雪劝他不要躺着趟浑水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拿起桌上一摞摞的拜帖扔到了地上。
    她西陵雪自幼养尊处优，不识疾苦，自然不知道他之前在冷宫过得是什么日子，挨打挨骂便是家常便饭了，而吃不饱饭便是常有之事……
    这些她都不知，她怎么敢高高在上地指责他，说他变了，变得狠辣无情，再不似从前的那个他了。
    西陵白想起这，眸色变得凌厉起来，她西陵雪阻止他争权。
    不过是怕他权势过大，影响到她们几个皇女之间看似平静的制衡局面罢了。
    而他不仅不会助其维持，反而会加速局势的破灭。
    到那时，看她还怎么满口仁义道德的指责他？他期待那一刻可是很久了。
    门口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
    “殿下”
    “进来”西陵白淡淡开口道。
    “殿下，这是刘氏送过来的密件，里面详细地写了可以进一步拉拢过来的官员”古达双手呈了上去。
    西陵白接过后，快速地看了一眼，又合上了信件，笑道。
    “祖母的野心比之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虽是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祖母可是比他想象的胃口还要大，脚步尚未站稳。
    而她便已然想开始瓦解皇女之间的情义了，想让她们因权势争抢而厮杀，斗个两败俱伤，她则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不愧是浸润官场多年的人啊。
    任谁看她那表面一副老实忠厚的面相，也不会想起她内里早就腐烂，甚至恶臭吧。
    真真是有意思。
    不过，他不会放任她踩着他而上的，既然她想如此，那他会变成那种坐收渔翁之利的那只精明的黄雀。
    想到那一日很快就没到来，他的心情莫名就变的愉悦起来了。
    一旁的古达见西陵白一脸深意不言语，好奇地发问。
    “殿下，刘氏给你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信件，怎么不见你高兴呢”
    西陵白深深地看了古达一眼，直把古达看得不自在的时候才开口道。
    “我不信她”
    “可她毕竟是殿下你的亲祖母，又给你许下了承诺会尽全力辅佐你的，这也不能信吗？”古达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发问。
    “古达，你想知道任何人的承诺在我看来都算不上数，唯有能被自己掌控的方能算数”西陵白看向远处沉声道。
    “善弈者谋势，不善者谋子”
    西陵白又接着道，“若我不愿再居于下位，我必须要审时度势，把权势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古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一向不懂这些，之前他一直跟着西陵雪大殿下。
    自从燕朝回来后，便被大殿下安排给殿下了，他这个人脑子不好使，但他知道他会誓死效忠于他的主子，他的殿下。
    西陵白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不作声的古达，开口道。
    “计能规于未兆，虑能防于未然，下次你就开始着手收集刘氏露出的蛛丝马迹的把柄吧”
    “是”
    古达应道，他看了眼面前的人，见如今的殿下不似之前在燕朝那般有人情味，想了想。
    “殿下，你如今已然扳倒了朝中数位大臣了，在朝廷中的势力也不容小嘘”
    “你也有七成把握与其他皇女争上一争了，如此这般大好的局势，怎的不见殿下你像之前在燕朝那时经常笑一笑呢？”
    “是吗？”西陵白反问道。
    “殿下如今你确实有很大的赢面……”
    古达还未说完，便被急声打断。
    “不是问你这”西陵白见古达不解，直言道，“我是问你，你觉得我如今变化大吗？”
    “……”
    古达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听殿下自语道。
    “我如今变化一定很大，她下一次再见到我，会不会…会不会不再想与他交朋友了，反而会厌恶他如今这副深沉阴暗的模样”
    “公子……”古达不清楚殿下口中的“她”是谁，也不明白为何殿下突然变得有几分疯狂，只轻声喊了一声。
    西陵白听到古达的声音才恍过了神，压下了思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古达没有立即退下，反而看了几眼对面之人的脸色，关切地问。
    “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先退下吧”
    古达听此，才略略放心地转身离开，刚准备关上殿门，在即将关闭之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古达，我能信任你吗”西陵白启唇道。
    古达隔着殿门的缝隙与里面的人遥遥相望，对上了他探究的眼神，他坚定地开口。
    “殿下，你相信古达，古达此生绝不背叛你”
    半晌，西陵白道，“好，我相信你”
    听到回答，古达这才彻彻底底地合上了门。
    一扇门隔绝了他的视线，西陵白沉思了会儿，见刚才古达的反应不似作伪，便决定信任于他。
    倏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窗边的铜镜前。
    铜镜里的少年，眉目疏朗，唇红齿白，正值年少，任谁瞧见了也要赞上一句，温其如玉，芝兰玉树。
    偏偏眉眼之间一抹沉色略微破坏了点面上的姝色，不过整体看来，还是没多大的影响的。
    可在西陵白看来，这便是他“变”了的象征，一把推倒了铜镜。
    听着铜镜发出的清脆破裂声，他低头努力地拉了拉嘴角想要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的，他竟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勉强挤出来的笑反而显得有几分可怖，生生破坏了面上的温润之感。
    西陵白的手轻轻垂落了下来，垂眸看着地上碎得如蛛网般裂痕的铜镜，一阵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害怕。
    他好害怕，如果下次不能以最好的姿态与沈盈相遇，会不会…
    会不会，她也会如旁人那般想他，会不会疏远他。
    他缓缓抬头，窗外艳阳高照，日光通过窗户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了他的身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但他却莫名觉得窒息，一股不安怯懦之感席卷全身。
    半晌，他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淡淡的光束，在即将碰到之时，倏地，又猛然收回了手，仿若是被灼烧了似的。
    西陵白向后退了几步，退回了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远远望着那明媚的日光，喃喃道，“他是阴沟里的老鼠，阴险狡诈，又怎么敢碰触明媚如骄阳般的她呢？”
    “不，他不配”
    “他不配……”
    室内不停传出几声低语，因着刻意压低显出几分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