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枪声终于停了。
童颜听到啊绯在门外焦急喊:“夫人!您在里面吗?”
一颗时刻警惕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眼见着科娜胸口的血染红浴巾,童颜不顾自己纹丝不挂,跑过去开了门。
啊绯带着医生冲进来,看她们浑身裸赤,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童颜抓来浴衣第一时间盖到科娜身上,医生迅速将科娜抬上了担架。
阿绯走时,对她轻声道了句:“节哀。”
童颜心头一颤,最后失神的点了点头。
人群散去,浴室里只剩得童颜和喀麦特。
她站在浴室血泊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喀麦特。
最终,她捡起地上的浴巾,为他遮了羞。
“喀麦特,我记住你了。”
童颜吐露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后起身走进衣帽间里穿了套科娜的内衣裤。
出来时,正好碰上正在查看童夏尸身的警察。
“那是我弟,别动他,我要带他回家。”童颜说。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眼只穿着内衣裤的她,警察道:
“我们要带他回去验伤,登记。”
童颜走过去,捡起地上刚才脱下的衣服裤子,一声不吭的当众穿上。
警察我看你你看我,纷纷别开视线。
童颜是最后穿的鞋,她想要从地上拿起鞋,可鞋底却被童夏的鲜血粘住,因为时间过长,血液已经干涸,粘粘住了鞋底。
童颜看着那一摊血迹,仿佛使了千钧之力,才把鞋子从血泊里拔出来。
穿好鞋,童颜径自在童夏身边跪下。
“我要带他回家,我妈还在等他回家。”
她说着,将童夏抱进怀里。
童夏很沉,183的大个子,堪堪压在她的肩膀上。
童颜吃力的想要站起来,可还没把他抱起来,她就膝盖一软,猛地跌跪下去。
她知道,只要能把人背起来,就一定能走。
她曾经连薛子冀都背过,她可以的!
童颜咬着牙,再次尝试。
警察站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
“女士,您也要配合我们调查,让我们来吧!”
童颜一言不发,抵死牙关,将童夏抱了起来。
她慢慢调整位置,将童夏挪到背上,而后搂住了他的双腿,抓住了他垂吊的两只手腕。
“我跟你们回去,但我要跟我弟在一起。”
“地上的包裹,是我弟弟的东西,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警察弯身捡起血淋淋的,用衣服包裹的手指和眼球。
他们想放到她手里,却见她小小的手光是抓着童夏的手腕就已经很是吃力。
可童颜却不以为然的张开了嘴。
警察迟疑间,将打结处放进了她嘴里。
童颜就这么背着童夏,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她脚底的血印,沾了一路。
科娜的手下看到她背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出来,瞳孔露出惊色。
等认出她身后的人是童夏时,他们都红了眼。
童颜背着童夏,上了运尸体的警车。
喀麦特装在尸袋里,就在她脚边停放。
童颜紧紧搂着童夏的肩,让他倚靠着自己。
车子悠悠晃晃,略过一栋栋高楼,略过一束束穿透树叶的阳光。
“弟,你看,夏天来了。”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很明媚,路边的花也开得娇艳。”
“你不是最喜欢听蝉叫吗?”
“这个时节,家里肯定有蝉了,姐去给你捉两只好不好?”
“你会不会嫌太吵啊?”
“反正我是嫌,每次你和哥抓回来,我都要被吵死了。”
……
童颜自说自话,最后还胡乱哼起歌来。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躲着人群,溜进海底。
海浪清洗血迹,妄想温暖你,灵魂没入寂静,无人将你吵醒……”
“来不及,来不及,你明明讨厌窒息……”
呜咽的声音伴随着死亡的宁静,在摇晃的车厢内低低作响……
——
童颜在警局接受完调查,已是深夜。
警察好心,帮她找了辆灵车和棺材。
法医也好心,帮她把童夏缝合完整,眼球、手指、器官都装了回去。
得知童颜的手机坏了,他们也不知从哪弄了部旧手机,送给了她。
童颜买了那部灵车和棺材,在灵车里装了几箱冰块。
深夜离开时,她对着那些帮助过她的好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警察们目送她离开时,纵是铁打的男儿,看到这般场景,眼睛也不免酸涩。
童颜连夜开车往家里去。
按导航行驶,不到7小时就能到家。
可童颜行到一半,却下起了大暴雨。
因为路面湿滑,造成不少交通事故,车辆全线拥堵。
童颜趴在方向盘上,血丝遍布的双眼模糊不清的看着那副刻着“寿”字的棺材。
渐渐的,她恍惚的昏睡了过去。
梦中,薛子冀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他说:“啊颜累了,该休息了。”
童颜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敲车窗,童颜瞬间从梦中惊醒,醒来时才知道,脸颊竟湿润一片。
童颜按下车窗,窗外指挥交通的50多岁大叔往里瞅了一眼。
“不堵了,往前走。”
童颜点点头,用肩头的衣服擦了把泪。
正启动车子,窗外的大叔往车里丢进二百块钱。
大叔拍拍车窗,慈祥的说:
“节哀顺变,走吧!注意安全啊!”
童颜嘴巴一扁,眼泪瞬间委屈的落了下来。
她想回头道谢的,但大叔已经走了。
童颜紧紧抓着那200块钱,开动了车。
前方仍是阴云密布,黑压压一片,此刻已是7点多,可天都还没有一丝亮光。
童颜将眼泪抹干,聚精会神开车,不敢再耽误一分一秒。
车子开进村口时,所有人都看向这辆特殊的,灵车。
大家本能的打量,也本能的躲远。
他们注视着灵车停的住址,看到是童家别墅,心里略过一丝爽意。
就好像这样好的家庭,终于遭了一回报应一样。
世上的好人和坏人,是一半一半的吗?
童颜不懂。
也不想懂。
她只知道这并不是个她喜欢的地方。
可这是她的家。
是童夏的家。
她终于把童夏送回了家。
朵朵在院子内隔着铁门望她。
她今天穿了件特别漂亮的红裙子,戴着红色的玫瑰发卡,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的。
童颜没敢下车,朵朵向来最喜欢她的叔叔。
童颜给童河打去电话,对面传来搓麻将的声音。
“老二你又干啥了,没事少给我打电话,输了一天,烦得很。”
童颜死死咬紧唇瓣,心头是一片又一片的冰冷和酸涩。
“哥——!”
童颜喊出这声的时候,哽咽着哭了。
童河顿了顿,赶紧从牌桌上起身。
“怎么了?姓薛那小子欺负你了?”
童颜趴在方向盘上,哭得浑身颤抖。
她用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磕磕绊绊的道:
“弟走了。”
“我在家门口。”
“我把他送回来了。”
“我不敢进去见妈。”
“哥,你回来吧!”
“我好难受。”
“我心口好痛。”
童河恍然若失的站在烟雾缭绕的麻将馆里。
他凌乱的看了眼周遭的人群。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妹不怕,哥马上回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