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林荫树茂中缓缓地行驶着, 从郊区到市区,这一路无比安静,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或者其他车辆。
三个话少的人坐在同一辆车子里,会是什么情形?
洛河坐在车子的后座,把玩着自己缺了手指骨的豁口。
失去了指头上皮肤的触感,即使骨头与骨头之间产生摩擦,也感受不出来什么。
只有碰撞时细小的吱吱声。
娄尚透过后视镜看到低着头的洛河,抿着唇,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淑阳在驾驶座上开着车,拧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好不间断的音乐在他们周身飘来飘去,不至于让人觉得这种场景窒息啥的。
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后面一辆辆挂着军用牌照的车,悄无声息的驶进了基地里。
裴矩跟着大部队下车,在众人的带领下逛起了基地。
他的目光有所指向,掠过一个又一个帐篷。
“我们先去看看小赵。”领头的国字脸中年男人,满脸严肃,嘴巴一动,两条眉毛的眉沟便深深的皱在一起。
他回头看了一眼裴矩,对来接他们的一个人说道,“你带他到附近去逛逛。”
等那人带着培训离开了大部队之后,他才收回视线,示意领路。
在他的要求下,众人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来到一个专门安置伤员的小楼。
这是专门安置重情况危急病患的小楼,像之前洛河那种恢复良好的,就会被转移到周围的帐篷里面去。
此时楼里面很空,只有偶尔几个拿着本子记录患者情况的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
他们穿过了大厅一拐角,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赵国庆。
这是一个没有房门的大空间,里面塞满了各种仪器,还有几个病床,其他的床位都空着。
众人走近了这才发现,赵国庆的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却是睁着的。
“小赵?”
赵国庆的脑袋动了动,但是嘴巴上插着管子,使他不能说话,只能眨了眨眼。
“领导,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我们原本想给他换脏器,但是基因撑不住。只能先给他换基因,但是换基因的前提又必须温养好他的身体,让它能够通过基因转换。”
“小赵,你好好养伤,我们等你回来。”严肃的领导死死的握着赵国庆的手,面色没有变化,声音却带着一点哽咽,眼角也微红了。
赵国庆只能对他眨巴眨巴眼。
另一边,一个中年男人带着裴矩在基地四处参观,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那男人止步,转头,恭恭敬敬道:“裴少爷。”
裴矩点头,从上衣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个人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照片上是一个眉眼带笑,看上去很是温柔的青年。
青年正蹲着身子,抚摸一只黄色的土狗的脑袋,那狗眯着眼睛,看上去很是享受,另一侧爬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大狗。
照片里面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中年男人是这里的研究员,虽然不是核心人物,但也靠近过核心的边缘,所以正好认识洛河。
看到照片他的心就咚的一下,脸上也带出一丝慌乱看向裴矩,“陪少爷,您找他是?”
这可是他们研究的核心人物啊,而且赵队长还等着洛河救命,中年男人很是忐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洛河的事情。
将中年男人的表情全部都看在眼里,裴矩眼神一道暗光闪过,很快就消失了,他试着笑,漫不经心道:“他是我朋友。失踪了,我找他不是应该的吗?放心,不管他跟你们的研究有什么关系,我不会打断你们。”
前提是你们的研究不会伤害到他。裴矩在心底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他已经百分百确定洛河就是在这里了。
听见裴炬这么说,中年男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答道,“没错,他在我们这里。”
“他受了伤,在我们这里养伤。”
“人呢?带我去见他。”裴矩直接表明来意。
“很不凑巧,他们刚刚出去了。”
“出去了?”裴矩用一种柔和的语调笑着重复最后三个字,眼神死死的看着中年男人。
那眼底不达笑意的温柔语调,令中年男人不自觉的打个抖,中年男人似乎这时才真正的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蔼亲切的笑着的人,可是外界盛传的裴家疯子,怎么可能是个好相与的人?
他后知后觉的冒起了冷汗,结结巴巴道,“他,他,他应该是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养病闷了,出,出去解解闷,说不定晚上就回来了。”
见裴矩那双不达眼底的笑眼还望着他,中年男人立刻改口,坚定地说道:“他们晚上肯定会回来的!”
等裴矩收回了视线,绕过他,往前面走了,他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快点跟上,带我去他住的地方。”
“是!”
中年男人踉跄了几步,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小跑着跟了上去。
――
洛河望着这栋高楼大厦发呆,直到被娄尚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他喃喃道,“这里是封楼了?”
“看来是的。”娄尚望着警戒线回道。
不仅仅是面前的这栋高楼被封了,这栋楼旁边的几栋建筑方圆大概50米左右,全部都围上了铁皮板,还拉了警戒线。
“这是怎么回事儿?”
洛河下车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他的目的地正是被铁皮围着的,正中间那栋高高的大楼,春风大道7788号。
即使被铁皮围着,但是硕大的招牌也很醒目,可惜看得见,进不去了。
“我查一下。”
娄尚的手掌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掌上电脑,他把电脑放到车子上一搁,啪啪啪的敲击了来。
陈淑阳关好车门,凑过去看了一眼娄尚搁在车子上的掌上电脑小屏幕,闪过的不是中文数字,而是一串串字符代码。
见看不懂她也就收回了视线,望向那种大楼,洛河的目的地,思索起来有没有可能把洛河劝到就地返回基地?
这种一看就围着不让进的地方去,想进去,必然十分麻烦,她目前还带着两个病患,基地里还有一个更重的病患等着她,陈淑阳十分不想惹麻烦,或者更贴切一点的说,她不想节外生枝,让任何事情打断她的计划。
但是劝说人这种事情一向不是她擅长的事儿,如果老教授在这里,可能他会比较擅长,陈淑阳在脑海里面搜索了半天,也搜索不出来一句措辞。
“有了!”
陈淑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娄尚已经率先出声,抢到了优先发言权。
“我们内部资料里面有备案,这里发现未知原因晕倒的患者了,他们怀疑是空气变异导致的……”娄尚的声音越说越低,担忧的望向洛河。
虽然他不知道洛河为什么到这里来,但是,这里被封了,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洛河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栋大楼。
难怪,难怪白皮书的任务是【将姜柳和小王带出困境】,他们俩现在可不就被困在那栋大楼里了么。
————
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密密麻麻,永无止境的繁衍着。人类从出生起就被教导着,要爱护生命,珍惜生命,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无数人在面临生死的危机时,是那么渴望活下去。
但是还是有极少部分人,却与之相反。
‘如果都没有人愿意死的话,地球会被挤爆的吧?’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感受着一呼一吸之间产生的巨大阻力,这么想道,他突然觉得有些释然,再也不用上班,再也不用哄着老板上司了,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用,每天抠抠搜搜的算自己的用度了,真好啊。
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放空思绪,他不再尝试努力把思想拉回来,与身体争夺控制权,而是任由自己的思想飘得很远很远,飘出了窗外,飘出了城市,飘过大山,飘向了大海……
“滴——————”
病床旁的仪器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引来了一群医护人员。
“他没有心跳了!快!抢救!”
“砰!砰!砰!”
青年的胸膛随着仪器的震动,被带动,弹起,落下,又弹起。
“抢救无效。”
有人落寞的说出了这句话,所有人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人已经没了,通知他们那边吧。”医生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仪器。
“张医生,这……已经是送过来抢救无效的第三个人了吧。”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实在是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小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他们不是都好了吗?为什么还是死了?”
年纪较长的张医生抬头望了一圈,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小年轻,从那些稚嫩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那些都是没见过多少死亡的孩子,也是,虽然医院已经是死亡比较多的地方了,但是见得最多的也是临床科,他们康复科可不多见。
谁知道,这么一夜之间,送到康复科来的十个病人,就已经死了三个。
“大家正在努力找病因,一定会找到的。”张医生用苍白的语调鼓励道,然后强打起精神,“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加强巡房,还有,立刻给上面打报告!”
“大家情绪低落是正常的,但是再怎么低落,工作也要继续呀!还有更多人等着我们呢!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