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炭炉再烧的旺些。”翠竹轻轻放下棉布的门帘儿,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小丫头说着。
床上是蜷缩成一团的梁照雪缓缓睁开眼,将手伸出被子外,又紧急收了回来。
从山上下来,已经五六日了,天气已经正式进入冬日时节,日头短了,人也困乏。
梁照雪每日躲懒依偎在床上的时间也更长了。
不过今日,她还是得出去一趟。
如今她在这里都这么冷,更遑论那些难民呢?
一个多月来,虽说有官兵带领着一同重建家园,但是大部分人冷的只能裹着稻草入睡。
之前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秩序,也快要在极寒交迫中崩塌。
朝廷的赈灾款项,有三分之一都落入了各个官员的私袋中,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虽然说有九殿下和景平江出的银钱作为补充,可仍旧是杯水车薪,难民每日的吃食都已经是捉襟见肘,更别说给每个家庭都建造一个房子了。
简易的帐篷夏日用用倒是可以,如今北风刮起来,单薄的帐篷根本不能御寒。
梁照雪和明尘商量着,要去附近的商户处募捐一趟,希望临近的几座府城可以自发的行动起来,力量更大一点。
两人都希望在离开洛阳之前可以为他们再做些实际的事情。
只不过二人的身份尴尬,不好轻易抛头露面的,只能寄希望于,那几个在难民中找的能说会道的女孩儿。
梁照雪此时在朝廷中的想象中,应该是一个守着半死不活丈夫的怨妇形象。
明尘呢,则是一个被九殿下抛弃后虽然悲愤,但仍旧在救助难民的形象。
“夫人?您起来啦。”
翠竹带着人将一个新的炭盆搬了进来,看到梁照雪已经醒了在自己换衣服,有些惊讶。
指挥人将炭盆放好,净了手拿来一套花青色的夹棉短袄过来,上面缀着白色的短毛领,搭配了一条浮光黄的长裙。
坐在镜前,只梳一个平髻,簪了枝乌木桂花的发簪。
镜中人眉目如画,杏眼微挑,浅浅的口脂遮盖了有些苍白的唇,不媚俗不张扬。
“夫人近来气色不错。”
“是啊,成天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过来,想不好都难……”
梁照雪顺手挑了一对儿和发簪同色的耳坠子,自己戴上,很快收拾好自己,就带着翠竹出了门。
明尘起的更早一些,此时已经在花厅坐定,等着梁照雪一同用膳。
“姑姑,我来迟了。”
明尘宠溺的冲她笑着:“不迟不迟,这五红汤温度正好呢,正好你来了喝。”
梁照雪看到这些东西,就有些头大,自己确实放了血,需要补补,但是日日吃这些,吃的也是厌烦疲倦了……
“姑姑……”略带撒娇的口吻将两个字叫的百转千回,可明尘丝毫不吃这一套,仍旧将粥推到她的面前。
“对了,舟儿呢?这几日怎么没见他?”
“最近不是要调兵吗,他忙着找人给他易容呢。”
明尘放下手中的勺子,轻笑一声,抿嘴偷笑:“月儿,看你这几天状态好多了,我就放心,前几日刚见你的时候可真是吓坏我了。
你也太过冒险了,这对你的损伤可不是一时能补回来的,以后不能这么鲁莽了,知道么?”
梁照雪的身体状况自然是瞒不过同样是做大夫的明尘,手一搭上就知道了大概。
又细细盘问了顾萧心,才知道他们几个人在山上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嗯,姑姑,如今我想起来,也是有些害怕,当时就是着急了,所幸结果是好的。”
梁照雪断断续续的吃着碗里的粥,一小碗很快就吃了进去,别的不说这九殿下找的厨子,手艺是真的不错。
“对了,月儿,你们大概什么启程?”
梁照雪放下想要去夹青瓜的筷子:“我们?姑姑不一起回去吗?”
“自然要有人留在着,伪装成你们二人还在的假象,我和顾萧心都在明面上待着,才能让他们认为,景平江确实还起不来床,放松警惕,更有助于大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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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没事吧?”陆海见景平江整个人走着走着,身形有些晃悠,不免担心的追问着。
“无妨……”景平江长久没有饮酒,今日见了个旧友,倒是起了兴致,喝了几杯,没想到如今真是不胜酒力,才喝了几杯,就感觉有些头晕了。
这个江湖术士,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名字,大家都叫他无相。
精通画皮技术,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将人换一副面皮子。
自己常年也是常常以假面示人,千人千面,谁都不知道哪一面是他的本来面貌,于是江湖上的人都称呼他为无相。
景平江与无相相识于微时。
当年景平江刚刚治好心疾,跟着父亲第一次要前往塞外去。
父亲担忧他的安全,害怕景家的独子被人暗害,于是辗转托人找到了无相先生,给景平江做了一副假面。
无相初见景平江,就觉得与这小孩子一见如故,便将自己的联络方式告知给了景平江。
这也是如今景平江能这么顺利的找到他的原因之一。
今日一见,就知道无相先生还是那么幽默,情到兴起时,不禁多喝了些,此时,冷风一吹,酒意散去了些,胃里隐隐有些难受。
天气入了冬日,倒是没有下雪,不过空气中的冷意丝丝入怀,马车里放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炭盆。
喝了酒,马车摇摇晃晃的,景平江闭着眼,神志不自觉的迷糊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半梦半醒间,胃痛就找上门来。
胃里虽翻滚着难受,呕意却还能忍住,在停车之后,缓了片刻,便紧抿着唇,撑着下了车朝府内走去。
时间已经是下午时分,梁照雪同明尘出去还没有回来,景平江让陆海先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陆海这几日因为景平江终于好了,开心的不行,此时以为景平江喝多了想休息一会儿,自然就没多想什么,喜滋滋的离开了。
回到书房,窝在一旁的用来休息的架子床上,松懈了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隐忍痛楚便尽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