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扎堆看书的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大家都好好吃饭呢,就他们这显眼包拿个破书看得津津有味。
兰烬一放碗,带着一身热气就走了过去,两手抓着他俩的书往上一提,对着封面就念了出来。
“《火辣宗主俏长老》?《娇俏仙君猛猛爱》?”兰烬的脸色跟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里面的内容连看都没看一眼,“你们俩不吃饭就看这个?真是疯子,小落你能不能管管你师兄?”
南杏落一耸肩。
“我可管不了他,都是大师兄管我的。”
那边昭云和苏言也放下碗筷过来了,桌上就剩下了杜三七和君宿弦。
他们这边闹哄哄的,桌上两人也没显得多冷清。
“怎么样?”
君宿弦从锅里捞了片菌子,裹着醇香厚重的麻酱,听语气就像在问杜三七这锅菜煮的是否有些老了。
“一般,老样子。”
几丝入夜的凉风从半闭的窗户缝溜进来,带出去火锅浓郁的香气,也将凉意带进来,杜三七面前的料碗里全是红油,一看就是爆辣的那种,他不紧不慢地夹着菜,吃了大半天愣是没觉得辣。
“唉。”君宿弦叹了声气,这几年天天上班上得他肉眼看着都老了,偏偏他自己还要嘴硬说那是成熟,一边教书一边还要批纸折,现在就盼着谢槿奚赶紧回来接任宗主,谁知道柳长归又出了这种事,“我看不到了,那些遮过来的东西太厚重了。”
“那便不看了。”
杜三七支起胳膊看向那边已经开始抢书的其他人,兰烬首当其冲地冲在前面闹,闹得玉浅抱着头蹲在地上躲来躲去,看起来好不狼狈。
“我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过得照样也很好啊。”
他掰了块还未下锅的藕片,指尖发力一弹,弹到了玉浅额头上。
玉浅被吓了一跳,咣叽一下坐到地上,半点没有几个弟子刚见他时的那种风流意气,只剩下满满的好笑。
“谁!谁打我!”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边正生吃着藕片笑眯眯望过来的杜三七,袖子一撸,起身就要去报仇,却没成想正好又挨了兰烬一下。
总之是相当混乱的一片。
杜三七乐不可支,清脆甘甜的藕片被他吃了个精光,君宿弦要下菜,只看见杜三七手边一个空空如也的碟子。
“别杞人忧天了。”
他笑够了,又弯腰从柜子里端出来另一盘藕,“给你留了一份。”
君宿弦似有所悟地接过那碟藕,沿着锅沿倒进去,翻滚不休的红海瞬间便将之吞没。
“可是如果蒙上了这只眼睛,他们要怎么办?弟子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
屋内的氛围欢乐,他们俩却在这谈论着这种狗屁不通的问题,杜三七有时候真想敲开君宿弦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他没好气地笑一声,目光往死气沉沉的君宿弦身上一瞥。
“他们不需要预知也能过得很好,不说别人了,你什么时候勘破过谢槿奚的命运?小事马后炮大事什么也看不见,他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死气沉沉的君宿弦更死气沉沉了。
“真受不了你。”
杜三七看不下去了,挥挥手让坐在那边看戏的谢槿奚过来,拢手靠在他耳边,说的是悄悄话,声音却让骤然安静下来的众人都听到了。
“看看老君吧,他快因为看不见天命愁死了。”
君宿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大家都听到了杜三七的话。
他只是很疲倦地叹了口气,用公筷夹方才下进去的藕片。
“杜三七,怎么连你也开始叫我老君了。”
话一出口,周围安静如鸡,君宿弦迅速发现了不对劲,抬眼一扫,那群闹腾的小崽子竟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的还挂在别人身上,就这样直勾勾地朝他望过来。
“……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
昭云从苏言身上跳下来,转身就去闹君宿弦。
“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地出任务,君长老居然在家怨天尤人地想这些。”她一挥手,“兄弟们,是时候带着君长老一起冲锋了!”
兰烬:“喔喔喔喔喔喔!!!”
苏言:“我真的也要这样吗算了喔喔喔喔喔喔。”
南杏落:“……好傻。”
锅里的那碟藕片最后还是没被君宿弦吃完,藕片煮得吸饱了辣汤,进了玉浅的肚子。
君宿弦被苏言和昭云缠着要帮他们看手相,君宿弦死活不愿意,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巨大的自闭气息,两人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就是干,千方百计地要让君宿弦笑一下。
一群人闹腾的地方便从谢槿奚的那几本书换到了君宿弦身上,谢槿奚看了片刻,像要把这些记忆都靠自己的双眼记下来。
“君长老,不用担心那个的。”
他沏了杯茶,递了一杯给此时根本腾不出手来的君宿弦,“看不见又如何,看见了又如何,祂下定了主意要发生的事情,我们无论怎么窥见、预知、规避,也只是推迟了它发生的时间罢了。”
这些话君宿弦当然知道。
作为从小就成为了那个最具“天缘”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更熟悉祂带来的一切。
不仅是次次不曾有过误差的预言,还有他第一次抚摸上星盘的那种震撼,刻进骨子里,叫他浑身都竖起鸡皮疙瘩的一种震撼。
他是那样熟悉星盘,甚至不需要别人教导,在被允许使用星盘的那一天,他就决定了要将这一生献给他手下的星盘,和头顶的天空。
当然,叫他发现自己的才能,能够有地方施展他的才能的人,是柳长归。
所以对于柳长归的一切他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这是他的宗门,他的弟子,他为之付出一生的一切。
所以他才对自己无理的现状如此挫败,在往昔,他是那个能够趋吉避凶的人,可以说天下一切事情,只要他君宿弦想知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掩藏住。
毕竟与他直接沟通的是天意,老天有眼,在祂心中,万事都有一杆秤在衡量。
在长时间维持同一状态的情况下,君宿弦自然要比其他长老更容易想不开一点,你要让兰烬断了双手用不了刀,她能大吼一声去你马的就挥着自己的残肢冲上去了,玉浅和杜三七就更无所谓了,封了嘴玉浅还能用手棒棒打鼓,不让杜三七救命治人他用毒都能救回来。
总之,说难听点君宿弦就是死犟,认死理,犟起来就跟头倔驴一样,怎么都拉不回来。
而今听到谢槿奚这番话,君宿弦再次有种,自己儿时跟随羽毛的指引一路找上山来,柳长归和善地看向他的既视感。
“真的不用担心吗?”
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柳长归如果出了事我又该怎么办?
“没事的。”
谢槿奚拎起杯子,凑过去碰了一下他的。
玉石相撞,声音清脆。
“应该为我们自己负责的是我们自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