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巧儿到了镇上的第三天,高树奎的大女儿高建云和自家男人林凤柏去了高官屯。
往年,初二这天村子里最是热闹,出嫁的女儿都带着夫君、孩子回娘家来了。孩子们满村子的跑,各家各户也都拿出为女儿姑爷准备的好饭食,午饭后送走姑爷,自己姑娘大多会在娘家住两天。
今年的大雪阻碍了女儿们回娘家的脚步。高树奎出嫁的女儿没能在初二相聚,小女儿离得较远还没有来,大女儿高建云和夫君林凤柏比较狼狈的到了高官屯。
林凤柏背着一个竹篓,里边是一块腊肉,一些干豆角和干白菜,最上边是一包点心。虽然不算沉,俗话说得好:远道没轻载。十来里雪路走下来,像背着座山一样。
往年,真胡氏对这个姑爷带来的节礼是相当满意的。串门子时的话题总离不开俺女娃大方的婆家送的腊肉有多好吃多好吃、送的各种干菜晒得不干不湿、点心也是挑她爱吃的买的,等等。
她前脚走,后脚就被议论。
“说得好像就她有女娃一样。”
“好像只有她家女娃送的都是好东西似的。”
“哼!还是换得亲呢,也没见她给老二家的带啥好东西,觍(tian)着个脸吃人家的东西,还到处显摆。”
“就是,人家老林家拿她娃当亲娃,她拿人家娃当牲口使唤,啥玩意儿!”
······
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如今这个换了芯子的胡氏对于高树奎的子女自是没什么感情可言。
苟月儿一见高建云和林凤柏来了,上下一打量,就知道她们比老高家过得好。
两人都穿着厚实的棉衣,罩衣还是崭新的,棉鞋也是新的,显然都是过年新做的。只是两人的棉鞋都湿透了,裤腿儿也湿了一截。
他们沉甸甸的背篓让她眼睛一亮。
高树奎一见自个儿娃和姑爷冻得脸通红,眉毛上挂着厚厚的霜,心疼极了。
“快,快,上炕暖和暖和。”高树奎帮林凤柏取下背篓。
高建云回到娘家自是不客气,嘴里说着:“可冻死俺了。”脱鞋爬上炕头,拉过一床棉被严严实实捂了起来。
虽不是新姑爷,但一年也来不了几趟,林凤柏还是有些拘谨。
林凤柏也的确冻够呛,双脚在被雪浸湿的棉鞋里成了冰坨子,疼得不敢着地,湿裤腿儿都是冰碴子,小腿像冰柱子一样。
高树奎再三催促,林凤柏很难为情的脱鞋上了炕,将脚伸进高建云裹着的棉被里,顿时觉得自个儿又活过来了。
苟月儿只是初见小夫妻的时候说了两句面上的话便兀自坐下不再言语。
高树奎本想让她给娃和姑爷倒碗热水,但一见她冷冰冰的样子便噤了声,心里琢磨婆娘是咋啦,难不成是怪小云来得迟了?
嘴上没说什么,自个儿去倒了两碗热水端过来。高建云接过来,双手捧着凑到脸上,让热气暖暖自个儿冻僵的脸。林凤柏一见老丈人端了热水来,忙跪起来接了。
高建成吃完早饭就串门子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高建业坐在炕梢,大姐出嫁后,每年回来两三趟,虽不陌生,终究也没有什么话说。
高树奎有一搭无一搭的问起两个小白眼儿(姥姥家对外孙、外孙女的爱称)。
高建云笑道:“两个娃吵着要跟来,好哄歹哄的才没来。”
高树奎道:“天又冷,道儿又不好走,可别让娃们受罪。”
“是呢,”林凤柏道:“等暖和暖和再带他们来看姥姥姥爷。”
林凤柏一开口,高树奎不由得一激灵。
高建云问道:“娘,俺大嫂、弟妹呢?是不是都去姥姥家了?”
高建云之所以只问大嫂和弟妹,原因是这些年,初二这天乔红珍和贾金桂都回娘家,胡氏不让林凤玲回。
都走了俺女娃来了谁伺候?亲戚来了谁伺候?
胡氏假惺惺的为林凤玲着想:“老二家的,你等着她大姑(指高建云)来了,你们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儿,还热闹,多好!”
林凤玲虽然不愿意,但是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只得默默放下回娘家的迫切心情,伺候大姑子、小姑子和走亲访友的亲戚朋友。
高建云的问话使苟月儿一怔,高建功分家、高建成和离,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不怎么清楚,何况她也懒得打听,跟她又没关系。
高树奎赶紧回答:“是啊是啊,都回娘家去了。”又补充一句:“你大哥、三弟、娃们都去了。”
高建云感慨道:“还是娃大了好啊!”
撇下两个小娃,她还是头一次。不过她倒不担心,婆婆照顾两个娃比她这个当娘的还细心。
高建业坐的无聊,插话道:“三嫂的娘家套了驴车来接的。”
“是吗?”高建云不可置信的问道。
初二回娘家,还没有哪一个是娘家套车接去的。就连林凤柏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建业,希望他详细说说。
高建业一见大姐大姐夫都满含期待地望着自个儿,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脊背,煞有介事的介绍起来。
“小歌儿不是收蠽蟟皮吗?咱娘不让俺们去拾······”
“等等,等等,小歌儿是谁?”高建云问。
“小歌儿就是小多儿,自个儿改的。”高建业撇撇嘴。
“好好的改啥名儿呀?”高建云似乎也不满意。
林凤柏一听他们提到自个儿的外甥女,借机问道:“爹,娘,俺妹子呢?咋一直没见?”
苟月儿双手揣在袖子里,铁定不会说一句话。
高树奎心道,怕人家问,人家也得问。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道:“她们有了挣银子的营生,搬到镇子上去了。”
林凤柏和高建云皆是一惊,挣银子的营生?他们太了解高建成了,只要今儿个有棒子面吃,他绝不会为了明儿个去奋斗。他能有挣银子的营生?
说出大天来二人也不信。
“二哥能有啥营生?”高建云追问。
“不是咱二哥,是二嫂。”高建业进一步解释:“应该说是小多儿。”
高树奎很是庆幸老小子在家,不用他来说这难以启齿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