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时,他们来到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小镇。
镇中最豪华的酒楼,是富贵酒楼;镇中最热闹的地方,却是碧柳赌坊。
两人刚刚在富贵酒楼坐定,就有一位富绅模样的威猛汉子,在一群浮浪闲汉簇拥下,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富绅看到徐顶峰二人后面露诧异,对着身旁的一位闲汉低语几句,旋即转过身走下楼去。
旧毡帽敲敲桌子,召来酒保正要点菜,酒楼掌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两位客官的酒菜已经备好,是碧柳赌馆的柴四爷请客。”朝着身后一摆手,美酒佳肴一股脑地端上了桌。
“这一位柴四爷,是武林中臭名昭着的四大无耻中,排行老四的恶棍柴泪流。看来咱们被这些恶贼盯上了,以后的路途中,又会添许多麻烦。”眼看着旧毡帽一脸愣怔,徐顶峰心中一叹,说道。
旧毡帽嘻嘻一笑:“这样也好,省得咱们两个人旅途寂寥。峰弟你年纪轻轻,却对江湖道上的人物如此熟捻?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老道仙,亲临此地,也未必能知晓这一切。”
徐顶峰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低声说道:“昔日里恩师明月侠,闲暇时经常谈一些武林逸事,听得多了,也就一一记在了心里。”
这时,店伙计送来一个信封。
旧毡帽接过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信封里赫然装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锋利的刀身上血迹隐隐!
徐顶峰摇摇头,施一个眼色示意莫要声张,两人加快用餐后,立刻走出酒楼。
旧毡帽冷哼一声道:“这些恶贼胆子也忒大了一些吧?竟敢明目张胆地恐吓咱们!”
徐顶峰沉声说道:“咱们先去碧柳赌馆,探一个究竟。”
旧毡帽喜道:“峰弟说得对,这碧柳赌馆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今夜也要去闯它一闯。”
碧柳山庄在镇西南,是一个绿柳环绕的大宅邸。盖覆碧瓦的围墙又高又厚,门前大灯笼下面,一位短须疏眉中等身材的管事,殷勤恭迎二人,走进灯火辉煌的赌馆大堂。
宽大而厚实的圆桌赌案周围,黑压压围挤着一大群人。
徐顶峰旧毡帽并没有忙着下注,先在一旁仔细打量,没有看到可疑之人后,凝神细瞧向庄家的掷骰手法。
旧毡帽运用暗器听风术细听,几轮过后,没有发现庄家有任何花哨举动,登时放下心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押在了‘大’的一方。来来回回十多局,旧毡帽赢了百十两银子。
徐顶峰眼见恶棍柴泪流一直不现身,对着旧毡帽打了一个眼色。
旧毡帽心神领会,立时将手中的银子全押了上去!
如此一连押七八次,旧毡帽面前的银子越堆越多,庄家脸上的冷汗也越流越多。
尖嘴猴腮的庄家,连抹几把脸上的冷汗,将手中的骰盅摇得震天响,猛地大喊一声:“杀!”恶狠狠将骰盅扣在了赌案上。
旧毡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银子推出三百两:“这次买大。”青筋崩涨的宝官眉头一皱,猛地将骰盅打开:两个二一粒三统共七点小!惹得一旁的众赌徒一阵惊呼。
旧毡帽立时心中一凛,他方才运用听风辨位术听得明白,骰盅里两个六点一粒四点,正好是十六点大,怎么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七点小?
忽然传来徐顶峰的密音传耳:“小心桌下有诈。”
旧毡帽冷冷一笑,等宝官摇骰扣好后,已辩出两四一六是十四点大,便将桌上所有银两,再一次押在了大上!
此刻,他细听到桌下忽有一声细微的异响,听到骰盅中的点数已经被变成了一二三共六点的小!
旧毡帽趁人不备,又曲指轻弹了一下赌案。等得意洋洋的庄家揭开宝盅,立时张大了嘴巴面如土色:三枚骰子每一个都是六点,竟然是红艳艳全色的十八点大。
柴泪流突然在此时冒了出来,一脸阴恻神色。
他对宝官附耳讲了几句话,宝官连连点头。转过身来对旧毡帽说道:“这里的银子不够赔的,请这位爷移步柜上,领取你赢下的一千二百两银子。”
旧毡帽咧嘴一笑,转身走到柜前。忽觉得腰间一紧,已被匕首顶住了腰眼。
“老实点,不然现在就取了你这条狗命!听我的口令,向后堂走去。”柴泪流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旧毡帽一边朝着后堂慢慢挪步,眼角斜觑,发现徐顶峰也被两位彪形大汉挟持着,一脸苦笑地走向后堂。
碧柳赌馆的后堂甚是宽敞,满身伤痕的百里惜,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他怒火闪飘的双目,恶狠狠盯向两人,好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柴泪流将手一摆,持刀的几位彪形大汉,躬身施礼退下。
柴泪流眼神万般狡狯:“两位将我家大哥好一番羞辱后,竟然还敢到咱们碧柳赌馆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哦,柴某实在佩服!”
徐顶峰背负着双手,一声叹息:“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呢?”
百里惜的冷笑似寒风袭体:“到了这般境地,还在嘴硬?难道真不怕在此丢了脑袋?”
旧毡帽脸面惨如土色,颤声惊呼道:“我怕······我怕······我真的好怕哦······”
话犹未完,他便用手掌紧捂着嘴巴,连连在空中翻折了几个筋斗,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一个短衣打扮的瘦小汉子走进室内,面色阴森地朝着二人翻了几个白眼,猛地在桌子拍了一掌,震得桌上茶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竟然敢在俺章三哥眼下出老千,看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四大无耻已经到了三位,那一位赌鬼毕连赢,现在鬼鬼祟祟地躲藏在哪里呢?”徐顶峰不屑道。
这时,从东侧的厢房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
随着踢踢哒哒的脚步声,走出来一个满脸倦意的中年汉子:“昨夜又赌了一个通宵,真的好困。毕连赢见过两位少侠。”说着便是抱拳一礼。
旧毡帽哈哈大笑:“臭名远扬的四大无耻,现在都已经到场,有什么样的阴谋手段,赶紧施展出来吧。”
‘咚’地一声巨响,土贼章酷岭一拳在桌子上打出一个窟窿:“识相的赶紧献出龙泉血刃剑,俺章老三慈悲为怀,好给你们两个兔崽子留下一条全尸!”
“今儿早上还只是抢劫金银,怎么到了夜间,你们四无耻就变成了硬抢宝剑的谋财害命呢?”旧毡帽一脸惊诧.
“你们两个小崽子趁人不备突施暗袭,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大爷我活活打成了骨折病人!如今再让你们活着走出碧柳赌馆,咱们四兄弟就不用在江湖中混了。”百里惜恨恨说道。
徐顶峰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兄弟在江湖中的活路,必须用俺们二人的白骨铺设?这样看来,你们四人这恬不知耻的强盗逻辑,真是修到了人人可杀的最高境界。”
一股清甜的野菊花香气,在整个室内四散漫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旧毡帽便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他心中一凛,暗呼一声“苦也”!待要迈步时,忽觉四肢酥软无力,一个摇晃瘫倒在地上。
他此时才明白这四位恶贼,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只动口,原来是暗中早就备下了奇门迷药!
旧毡帽眼睁睁看着柴泪流、章酷岭一脸的诡异奸笑,一左一右朝着他包抄过来,心中万般后悔,却没有丝毫力气站起。
情势危急间,徐顶峰匍身抱起旧毡帽,在四大无耻瞠目结舌的万般讶异中,迅捷跃飞到院中一株枝干如虬龙盘旋的古松上。
他先将昏迷不醒的旧毡帽,稳稳放在紧密的枝干中间,而后飞身落地抢入室内,龙泉血刃剑闪烁出剑花飞虹!
“大家小心,这小贼的剑法已臻超凡入圣的剑道境界,剑尖上能够飘闪出炉火纯青的七寸神芒!”
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嗥,山匪百里惜身上数处要穴汨汨淌血,眨眼间一身武功尽废。
徐顶峰凌厉剑招越来越快,金光飞飘,将惊慌失措的柴泪流、章酷岭二人逼得手忙脚乱!
赌鬼毕连赢手提一根镔铁大鞭,夹挟一股隐隐风雷声,口中哇哇怪叫着,斜刺里朝徐顶峰杀来。
徐顶峰轻笑一声,将手中宝剑飞速往后一撩,‘当’的一声响,毕连赢手中的镔铁鞭,立时从中间被斩断两截!
他力贯双臂用力狂舞,竟然将两截断鞭舞出一个水泄不通的光圈。
徐顶峰一跃而起,长剑闪缤纷寒星迅劈飘风!眼前忽有一个黑影闪飞,恶棍柴泪流半空中身形忽转,从一扇半开的窗口飞身入院,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无数声猛烈破空声突兀响起,无数朵墨蓝色的铁菊花,穿破窗纸投进了房内!
徐顶峰长剑飞旋一道剑光护体,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星星点点的火花四溅,淬了剧毒的墨蓝色铁菊花,纷纷坠地!
此时,室内到处是浓烈的腥臭味道,沁入鼻孔令人作呕。
徐顶峰大惊之下,立即翻身跃到庭院中,忽然发现整个大厅中的烛火,竟然同时全部熄灭。
残月星光下,黑黢黢的庭院静寂阴森。
一阵清冷夜风吹过,卷起尘埃里的枯枝败叶,滚滚旋转;鬼诡寒瘆的夜魈声遥遥传来,如暗夜鬼哭般悲怆凄绝!
徐顶峰仗剑四顾,不由得暗暗一惊:远处高墙下,那一片枝蔓叶藤处,一位身着白衣长裙的朦胧倩影,如一片轻灵飘忽的纸人,朝着他疾速飞来。
急切间徐顶峰飞身树上,抱起昏迷肿得旧毡帽飞身落地!
他耳畔忽响起一阵尖锐怪异的竹笛声,眼见凄迷夜色中,白影从地面缓缓上升离地五尺,似风中纸鸢般来回不停飘飞。
一个细细的冷笑声阴恻嘶哑:“整个江湖中最有名的五大剧毒,如果将【墨蓝枯菊】排名第二,绝对没有任何一种剧毒敢称第一!
“你们现在已经毒沁肺腑,若在两个时辰内拿不到【雨中阳光】来解毒,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临凡世,也不能解救你们的性命。”
残月影绰中,她幽灵般的身影兔起鹘落,飘忽诡异;冷恻恻的阴笑声,却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悄怆。
徐顶峰大吃一惊:难道,方才房内飘溢的清甜菊香,竟是来自骷髅洞素菊夫人的武林第一奇毒【墨蓝枯菊】?
他急慌忙吸了一口气沉入丹田,散四肢百骸环体一周后,感觉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徐顶峰转过身,再看地上的旧毡帽,立时大惊失色:此时的旧毡帽,面色暗紫双目通红,一根根勃起的青筋,如一条条长长的蚯蚓一般,把整个脸颊激涨得如同幽冥厉鬼!
几股浓浓的迷雾,在院落中腾腾升起;那一条白影在浓烟白雾中来回盈扬,令人汗毛倒立。
空灵而响亮的木鱼声,从高高的墙外传来!紧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墙破声,破垣塌倒处尘土飞扬。
一头健壮凶猛的大黑牛,两只长长犄角上,挂着两盏精巧的碧纱灯;牛背上驮着满面笑容、敲打着木鱼的逍遥僧,从围墙缺口处闯进院中。
有一声‘咦’惊呼响起,白影翩然落地,满含愤懑的怒叱如夜枭惨啼:“老娘在此布法擒贼,兀那老秃驴,为何要趟浑水多管闲事?”
逍遥僧哈哈一笑:“贫僧与明月侠颇有渊源,自不许你这恶婆娘欺辱他的徒儿。”
他翻身下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葫芦,递给徐顶峰,低声嘱咐道:“快快将解药喂他服下,然后将他全身衣服扒光,用绳索绑缚双手双脚,吊在树杈间。”
逍遥僧扭过头‘嘿嘿’地几声冷笑,对白影高喝道:“我说素菊夫人,赶快收起你那一套唬人的鬼把戏吧,有贫僧在此,【毒雾幻影阵】就是一个无用的摆设。”
逍遥僧话音刚落,就见诡异白影半空中迅猛飞旋,双掌挟带凌厉掌风朝他袭来!
逍遥僧眼眸中精光忽闪,双手抡起木鱼槌棒迎敌;几声掌击数番交打,一声清啸响,白影将足一顿,跃空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