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写奏报,赫连长澈一夜未眠,云青辞去房里送汤药的时候,被那面容吓了一跳,她悄悄的打量了半晌,也没敢问一句。
只以为是王爷的伤情复发,试着问,“是这药不对症么?王爷您可有哪里不舒适?”
“你是医师,对症不对症,你不比本王更清楚?”
被王爷不温不火的顶了这样一语,云青辞暗里瘪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替王爷把脉,可越把脉越心惊,怎么回事,这不对呀,吓得她赶忙思忖,看来得调方子了。
“风将军呢?”看她兀自动心思,赫连长澈问,他早晨遣人送奏报出去的时候,就没见她的身影。
云青辞一边把脉,一边回,“将军天没亮就出门了,特意给我留了话,让我转告王爷,去援军军营犒赏慰劳的事,还有筹措粮草的事,将军都会办妥,请王爷勿要操劳,安心休养。”
赫连长澈眼眸一沉,什么都没说,很久后才沉沉嗯了声。
清晨的风,隐含着夜露的湿气,打在面上,微微泛凉,很快就跟汗液凝结出一层细微的水珠,挂在面颊上。
风珏策马疾行,一旁的人是江宁,两人骑速一样,面上也都汗意涔涔,她要去城外的军营,慰劳三军。
援军大部队没有进城,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远道而来,一举解瓮城之围,这功绩,于情于理,都该聊表谢意,有所表示。
赫连长澈有伤在身,不易奔波,这事自是落到了她头上,压根不需要多商量。
怎么说,她都是瓮城的主将,受了人家这么大的解围之情,本就该这么做,且她也想这么做,所以带了大批物资粮草,来慰劳援军。
一听说要去慰劳大军,江宁跟身边的将领自是喜不胜收,暗自满意,一路陪同。
左戎跟江宁的副将稍微落后三丈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其余的士兵,则跟在他们身后,一时间,马蹄震山。
早上主子叫他的时候,他还在房顶上睡着,竟是在屋顶上睡了一夜。被主子骂了几句,说不可贪凉,容易着寒。
他本以为主子今日会有异样,可他暗里觑了好几眼,都发现她跟平日无差,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但他不敢放的太落实,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大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援军的主营,左戎跳下马,将送来的粮草、牛羊一一清点交接。
一入营,左戎就察觉到了不同,这些援军看他跟主子的眼睛都是带着光的,那种感觉,很微妙。
江宁领着风珏巡视三军,笑说:“我们宁原城的兵,都是土狗,这些年听了不少将军跟侍卫大人的丰功伟绩,甚是崇敬,虽是第一次见将军,都不用我介绍。”
他抬手指了指站成方块阵营的三军,“将军您看,可都眼巴巴的瞧着您跟侍卫大人,早就一眼认出您二位了。”
风珏唇角一扬,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左戎,心想,要是没有这白绫遮眼的标志,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毕竟没见过面。
这一日,军营里很热闹,上午接见巡视三军,还弄了个简单的慰劳仪式,为了不给赫连长澈丢脸,她还慷慨激昂的发表了讲话,以示感谢。
仪式过后,就是比较热闹的竞技友好交流活动,这是江宁提出来的,他下头那帮兵,安稳了数年,又听了不少关于将军的传闻事迹,现在人就在眼前,能不比划比划?
是以,军营那叫一个火热,这头在拉着风珏将军跟侍卫大人竞技的时候,那头就开始杀牛宰羊,炊饼蒸饭,准备晚上的宴席。
晚上的宴席准备的很丰盛,江宁跟将士们都吃的尽兴满足,尤其是在得知瓮城的兵在被困期间喝粥的时候,又深受感动。
江宁的副将更是直言,不虚此行,见了将军和侍卫大人,见了王爷,又被如此重视,很自豪。
风珏看着那副将,忍不住笑,“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见了本将,该是失望了,本将跟大家一样,两只胳膊两只手而已,没那么玄乎,都是传闻有误,要真有那么神,也不会被困瓮城如此之久,若无将军跟诸位将士前来相救,瓮城危矣,本将危矣。”
江宁忙接话,“将军哪里话,要是被困之人是我等,那才叫危矣。”
江宁这话说的诚恳,下面的将士一片附和,她看得出来,这些将士都是磊落之人,便也多放言了几句,惹得席面火热朝天。
场面话说了不少,最后就开始敬酒劝酒,军中之人,这些是躲不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习惯拼酒这种活动,因为她不喜欢酒味。
酒味,从她记事起,就是噩梦,幼时,一闻到酒味就会挨打,雷都打不动。
所以,她不喜欢酒味,也不喜欢喝酒,喝酒难受。
但是,这些年,逼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喝过,她最开始对余山的不喜,就是因为那杯酒,略带暗算、满是试探意味的酒。
不过,那人也给了解酒的药丸,后来,就因为有解酒药,便也少受折磨。
在听风关的时候,贺玄跟谢临爱喝酒,所以屡次耍滑,让他们替自己喝了还觉得占了便宜,后来不是有左戎挡,就有赫连长澈拦,也都还躲过去了。
今夜,好像有点难躲,这些将士太热情,连左戎都没放过,他们围着他,一个劲儿的灌他酒,他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呢。
再说,她本就是代替王爷来的,武将们敬的酒自是无法推脱。
好在,她提前给左戎吃了解酒药,自己也喝了一粒,当是无事吧。
她在举杯前,就坦诚相告,说自己酒量浅,可一般的士兵哪里会信?
灌倒沙场之上神勇无比的将军,似乎很有成就感,所以,他们乐此不疲,不管在那个军营,都是如此。
何况眼前还是大名鼎鼎的风珏将军,将士们自是更想灌倒这位将军。
还好江宁是个温和的人,行事有度,没太硬劝,三杯酒下腹后,便看出对面人的神色不对,便也不再劝了,也用眼神制止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将领。
可三杯酒,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粒药丸好像失效了,很快,她就感觉恍惚,看什么都在晃,说话也说不顺畅,舌头不听使唤似的,老是打卷,捋不顺。
江宁发现风珏是真的醉了,将手边的那壶酒挪开,自己也停杯不喝,将那盘鲜果移过去,让风珏解酒。
风珏自己也知道今夜喝多了,为了不出洋相,便一直强撑,暗里掐自己的虎口穴,以此来保持清醒。
左戎被灌的脱不开身,见她状态不太对,又接了一轮酒后,便假借眼睛不适,推了下一轮酒。
将士们劝酒灌酒是热情,是敬服,并不是满怀恶意的那种,见他二人都差不多醉了,也便没再硬劝,但他们毫无顾忌的开玩笑,说风珏将军跟左侍卫打是能打,喝酒却不太行,他们终于有一项能比得过风将军了。
风珏也坦荡,“是,本将早就说过,酒量浅,喝不了,诸位还以为本将说假,是真......真不行,本将是真不行。”
她这一番话,说的坦荡,但久在军营的人,都是些兵油子,说话也没个粗细,便哈哈大笑,肆无忌惮的高喊风将军不行。
宴席已接近尾声,被这一阵叫喊推入高潮,她听着这些欢呼叫喊,也咧嘴笑,她的意识,只清晰到这里,因为左戎来了。
后来,怎么离开宴席的,她就记不大清了,好像中途吐过一次,胃里很难受,极难受。
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左戎背上,被他背着,一步一步行走在暗夜里,没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