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毒,解了么?”旁的尚且可以不管,可这个问题,他是真的想知道,数月来一直忧心此事,所以不顾浑身的疼痛,到底是问了出来。
风珏略一思索,便能想出这事的原委,定是陆术以为能从左戎嘴里问出一些军情,所以威胁他说你的主子中毒已死,不会有人救你的。
“解了,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也会没事的,你见过那神医的,白头发那个,他什么都能医,我们这就送你去找他,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左戎,在听到说白头发那个神医时,早已如古井的心境,再一次有了涟漪,渐渐起了波澜,那个人,或许真的能治好自己。
陆术在刑讯自己的时候曾说过,主子中了他毒箭,活不成了,没有人再去救自己,劝自己说出军情,给自己换一条生路。
别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情报,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他既不信主子会中毒身亡,又怕陆术说的是真的。
他日日身心备受煎熬,靠念着主子跟小主子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还好自己没放弃自己,硬生生熬了过来,回想起先前被敌人拖出来,他就猜想,或许风珏真的救他来了。
可是刚升起的那些希望,在被挖去双眼时,彻底没了,他有种不敢再见风珏的羞愧。
所以,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好像闻到风珏的气息,他没有半点欣喜,很想逃,可惜他逃不掉,他被她轻轻揽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敢去触碰她,只敢扣住她的甲衣一角。
“没事的,阿戎,神医一定有办法的,别怕......”耳旁是她温和的声音,她很少这样温声哄过谁,这一刻,左戎很满足,却又很想哭。
他不许自己哭,因为他的眼睛坏了,若是哭,一定很难看,怕吓到他们。
“追风,他们降服不住,就射杀了,我保不住.....”这也是他一直惦记着的事,没能护住主子,也没能护住主子的坐骑,真是惭愧。
风珏心头一酸,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自己的马,这孩子实诚地让人心疼,“无妨,追风没了就没了,只要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这话,听着很暖心,左戎默默地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再说话,只听他们说,还听车窗外的风,这个时候,他的耳朵特别的灵敏,什么都听得清,比如此刻有一片叶子落在车篷上。
实在是太疼了,无一处不疼,没清醒多久,他就撑不住了,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不在马车上,正躺在一张软乎乎地榻上,身旁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主子,另一个是那小神医,左风已不在这里。
“怎么样?还疼么?”这是主子的声音。
他赶忙摇头,说不疼了。
这话他没有撒谎,不知道那小神医给自己用了什么药,身上真没那么疼了,就连眼睛,也不再那样剜心般的刺痛难耐。
“我记得你,哥哥放心,我会医好你的。”这是那个小神医在说话。
左戎启动唇齿,轻声向小神医道谢,“谢...谢神医。”
应予扫一眼风珏,没有说话,其实他很想反驳一句,说自己不是神医。
风珏一心都在左戎身上,没有瞧见应予的小动作,不过她听见左戎说没那么疼了,心头好受了一点。
她连夜上山,没敢惊动任何人,余山亲自出手去抓捕漏网之鱼,已不在山上,她只好找到了余锋,求他救人。
因为之前来此解毒疗伤过,她什么都知晓,又见左戎的伤实在严重,余锋也没有犹豫,将人偷偷送了过来。
等应予给左戎换过了药,风珏温声解释,“神医身份特殊,不宜让旁人知晓,所以左风没有跟着过来。”
“嗯,我知晓的,”左戎什么都知道,他还催促风珏,“营中事务繁忙,主子回吧,有神医在,主子放心......”
风珏也没有婆婆妈妈地啰嗦,温声说:“行,那你安心养伤,等我杀回云边城,再来看你。”
“好,主子勿要忧心我这里,战场之上,凶险万分,主子莫分神......”他还是不能放心的,还是想亲自陪同在她身旁。
风珏只陪伴了他一日,第二日夜里,又摸着夜色离去了。
大战在即,她实在没有时间陪着左戎,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己无时无刻守在他旁边,毕竟应予是个除了医术什么都不会的神人。
这一回,跟上回离开时不同,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人相送,她一个人踩着沉沉夜色,一步一步行走在泥尘小道上。
四周空旷,更显寂静,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放轻,夜风呼呼地席卷而来,又席卷而去,穿林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便格外分明。
忽闻一片鸟雀扑腾乱飞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山脚处,紧接着,就是一阵呼啸的大风,便什么都听不清了。
风停,鸟雀静,一切又归为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风珏脚步一顿,运起轻功,朝那山脚处飞奔而去,她身轻如燕,穿梭于林间,无声无息。
她藏身于几块巨石后,借着夜色从石头缝里偷窥那边的光景,果真有人,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出两个人在交手,两人身手都不错,一时分不出高下。
她没有做声,躲在石头后面观察,观察着观察着,就发觉出了不对,有一人的身形越看越熟悉,她不敢贸然现身,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瞅准时机,向另一个完全没有熟悉感的人后颈袭去。
闷哼一声,有人中了一剑,高下立分。
“谁?”
一听这个声音,风珏就大大方方地从巨石后面现身,低声回话,“是我!”
那头的人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余山一剑将那人拍晕,不等他走过去找她,风珏已到了他跟前,不答反问,“这人是谁?”
“雷枭,在江湖上颇有名头,号称六指怪,善使暗器,”余山低声给她解释,随即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到阿戎了,他受了重伤,送二帮主后院去了,”她一边回话,一边思索,肯定不是一般人,否则余山不会亲自捉拿,“这人身上有线索?”
余山思忖了好几瞬,才明白她说的送去后院是什么意思,反正左戎是见过应予的,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他也懒得跟她计较。
余山三两下将人捆绑起来,等捆绑好了,才回答她后面的问话,“是呀,有线索。”
“什么线索?二帮主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她急着回营,没空多说。
余山拍拍手,定定地看着她,“还记得当年的腐粮案吗?嫌疑犯暴毙,因为没有线索,最后无疾而终。”
他朝地上被捆绑的人努嘴,“线索就在他身上!”
风珏朝地上的人看过去,那人昏死过去了,结合余山的话来琢磨,这人善用暗器,难不成是这人杀了嫌疑犯?
“杀人灭口的人是他?”
余山点点头,他就知道,只要给她一点提示,她便什么都能想明白。
“既然你在这里,那就问一句,这人要怎么处置?是关我这里,还是你带走?”
风珏思忖了一会儿,还不是翻旧案的时候,可若是不带走,放在余山这里,总归是一个隐患。
“还是那句话,名垂青史,闲云野鹤,二帮主要哪个?”她问得直接。
“选前者,人就放在二帮主这里,此人就是二帮主送给王爷的见面礼;若是要后者,此人我带走,不给二帮主徒增隐患。”
她知道自己话说得很满,大吸一口气,“当然,二帮主想辅佐谁都行,不一定非得是宁郡王,不管辅佐谁,我跟二帮主都不会是仇敌,即使政见相左,一旦回归江湖的时候,我们依旧是朋友。”
余山无奈一笑,“名垂青史非我所求,我余氏从不向往庙堂。”
风珏会心一笑,“既如此,多谢!人,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