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珏暗暗龇牙,肯定又是贺玄那老家伙说出去的,他怎么老是藏不住话,还说给王爷听,真是越活越回去,对自己开口闭口都是规矩,结果一到他自个儿,规矩是个啥玩意儿怕是都不知道。
“您别听贺老将军浑说,都是没有的事。”
赫连长澈很想问一句真没有,但是没问,她失踪的那些日子,可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
什么将俸禄银子分给下头的小兵娃子,让他们拿回去给姊妹添嫁妆、给老人看病什么的,反正听了一耳朵。
“言归正传,还是说白龙帮的事,”她解开刚刚被她自己封锁起来的穴位,轻轻拍打两下,严肃出声,“若那流匪真跟白龙帮有关,那真是愧当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声,雁西百姓受流匪侵扰,不得安居,不得作业,日子甚是艰难。”
“不说出手相助,至少不得枉造杀孽。”最后,她狠声说了几个字,“简直丧尽天良。”
她转移回话头,赫连长澈也未有异议,顺着她的话说,“白龙帮所作所为,着实有违人道。”
她捏住那根隐隐抽痛的小指,粗鲁地揉搓两圈,随口道:“有违人道天理的玩意儿,长存不了。”
其实,她是想劝赫连长澈,“不若灭了它吧。”
赫连长澈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忍住笑意,点点头,并不出声附和。
见他不说话,风珏心下生急,废话半天,扯出长长一道弧线,还是没绕回正题,赫连长澈现在没有灭白龙帮的打算,一是心里有所顾忌,二是心中的恨意还不够。
若他查明当年的事后,应该会同意吧。
既然此路行不通,那便换个方向试试,“王爷所忧虑的粮草之事,确实迫在眉睫。”
这话赫连长澈爱听,他一边烫煮那套新的茶具,一边与她分析,“粮草本无忧,只是援军那头,不能不管。”
风珏盯着赫连长澈那只忙碌不停的手,这手已不复当日初见时那样莹白细嫩,开始变黑变粗糙,不过那截手腕还是很白。
她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手看,定然出声,“可以不管的。”
她总是语出惊人,赫连长澈洗茶具的手一顿,他正为不能不管而忧心,她来句可以不管。
“可以不管?”
风珏点头,“嗯,可以不管!援军迟来,延误战机之罪还跟没跟他裴知行清算,怎么,他倒来瓜分粮草?”
“他有本事迟来,就该有本事自己解决粮草!要不然,王爷大可往皇上那里写一份奏报,告他裴知行是敌贼奸细。”
赫连长澈险些跟不上她的节奏,“敌贼奸细这种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闹不成,本王会在那六万大军面前失了威严气度。”
风珏挑眉,反问,“怎么不能,领军迟来的不是他裴知行?来了不作为,倒瓜分粮草不是他裴知行?他所作所为哪里像友军,就是掣肘的,怎么不像奸细?”
“王爷只管往大了说,到时候,自有人为他洗脱罪名,证明他不是奸细的。”
赫连长澈明白了,她这是要反着将他们一军。
她又愤愤不平道:“至于威信气度,这本就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他们迟来已是失信在先,还有什么颜面来王爷这里要气度?”
“要气度可以,先拿出诚意来,要不然真以为软柿子好捏?捏过柿子的人都知道,软柿子捏狠了,那是会沾手的。”
她蓦地想起那日在青山帮的山门口,熟透的柿子跌在肩头,开了汁子花儿。
赫连长澈将烫洗好的杯子一一夹出来,开始注茶,“就算有人会帮他洗清罪名,会帮忙筹备粮草,但运不进来,也是难事。”
她看着那白气腾腾的茶壶口,心里很憋闷,“王爷少操些心吧,要吃饭的是他裴知行的人马,他六万人马还夺不回一个粮道?那要他干嘛?当真还是个幼儿不成,处处需要王爷亲力亲为?”
她只差问,惯着他们做什么。
赫连长澈放下茶壶,不说话了,怎么事情一到她这里就变了呢?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冤枉了不成?
她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于简单粗暴,又补充道:“当然,王爷是站在全局看问题,自是不同,顾全大局,威震三军才是最根本的。”
她眨了眨眼睛,“不若这样吧,王爷给裴知行去一封信,让他先自行解决粮草一事,这也算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顺道看看他的立场。若他实在尽力了,几头都搞不定,王爷再出手,也不影响大局,顺便让他知道什么是王爷的态度。”
赫连长澈觉得这个可行,“行,今晚就给裴知行去一封信。”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多不会被珍惜,只有等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饿过了,他们才会知晓粮草有多重要,有多来之不易,也才知道王爷这人有多重要。
某种程度来说,十五岁的郡王跟粮草是一样的,不到被需要的那一刻,他们看不到他的重要性,因为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齐王。
赫连长澈将茶晾好的茶推给她,沉声说:“粮道务必夺回,裴知行不行动,我们自己也要行动。”
她恭敬地接了那杯茶,再三道谢,让王爷给自己斟茶这种事,还不甚习惯,有些别扭。
她喝一口热茶润喉,狠声道:“那是自然,陆术那厮,先是使阴招害我,虏我的人、抢我的马,后又抢占粮道,此仇,非报不可!”
先前提过的那个计策,被王爷忽视了,此刻绕回来,她又想提,不管成与不成,先给他打个预设,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他心中的恨意会一点一点地浇灌,最后终会发芽的。
“怕被白龙帮的人追上来,逃跑地急,要不然,我怎么也要去探探,陆术的兵离白龙帮不远......”
赫连长澈知道她的性子,忙出声相阻,“可不能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陆术智谋过人,武艺了得,要不然在北燕也坐不稳从一品大将军的位置。”
这话她无法反驳,诚恳地表示赞同,两人就如何退敌展开商议。
能问的,基本都问了,不能问的,只能自己去查,既然已经完全撇开个人私事,商议到军务要事上来,赫连长澈便派李贞将唐雎、谢临等人召集过来,一道商议,也省得她到时候又跑一趟。
先前见她手臂有异,可见她此次受伤留下了不少症状,需及时调理,不然往后会很麻烦。
这一议,就议到了傍晚,方才停歇。
她从赫连长澈营房出来时,只觉浑身不舒服,隐有腰酸背痛之感,她许久不曾这样一坐就是一日了。
且她沉睡多时,少了往日那般操练,感觉笨拙了不少,这可不行,得动起来,得练功,不然退化成千年老龟了。
她匆匆忙忙地跑回去,抓起那柄剑就跑,刚跑到门口,就跟提着食盒而来的云青辞碰了个正着,还差点将人撞翻。
幸好她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拉住了,要不然将人撞翻倒地,那场面才是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