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点墨,山风狂写序目,一沟一壑,一草一木都成故事典章。
两人策马绕行,深入山中腹地。
而此时,在山中腹地的茅草屋里,有两人相对而坐,心思各异。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极力冷静自持。
温文尔雅的柳子歇手持铜壶,正在给一旁的人添茶,说茶水也算不上,就是烧开的山泉水而已。
而一旁的赫连长澈,则沉眸静思,全然一副不设防的样子。
看这氛围,没人会想到在两个时辰前,这二人还刀剑相向。
当然,也只是赫连长澈单方面持剑对准了茅草屋里的柳子歇,而柳子歇从始至终并不曾反抗,连皱眉都没有。
赫连长澈听了风珏的话,入小崖子山,等着与她汇合。
然而,他一路逃命急奔,好不容易到了她所说的腹地落脚处,却看见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他第一反应是有人捷足先登,而不是怀疑风珏骗了他。
赫连长澈当时还未从逃命的紧绷神情里缓过来,本就满心戒备,又忽见陌生人,便拔剑对准了屋内的男子。
屋内的男子倒是稳得住,即使被来人拿剑指着,也并无过激反应,倒是抱拳先向来人行了一礼。
见他如此,赫连长澈并没有放下戒备,反而心中警铃大作,在这短短一瞬间里,无数设想涌上心头。
一是这人是敌军的人;二是风珏骗了他;三是风珏跟这男子串通一气,特意候在此处;四是这人跟风珏不相识,纯粹误入此地;五是这人是此地的主人,是自己闯入了人家的地盘;六是,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来此地暂避风险,歇脚的。
他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在一瞬间自我怀疑,将能否定的否定掉,不能否定的就先搁置下来。
暂且能否定掉的是前两点,一是这人见了自己后,没有任何过激反应,暗中探查一番,就会发现他并无功夫在身,甚至这人很弱,身体不好。
二是,风珏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救了自己又骗自己,至自己于险境,她若真心要谋害自己,逃跑路上,只需一枪的事。
后面几点嘛,都有可能,暂时也否定不了。
他们到底认识与否,是自己闯入了人家的地盘,还是都闯入了别人的地盘,都有待证实。
“你是谁?”赫连长澈冷冽地出声问。
柳子歇抱拳一礼后,面露微笑,他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王爷,暗道,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山人姓柳,名子歇,雁西柳庄人也。”
见他对自己并无抵触,也无恶意,以礼相告姓名,赫连长澈心中的敌意稍减,但手中的剑并未放下。
柳子歇见他如此谨慎,心中也安。
暗中细观面相,眼前这人天庭饱满,高眉骨,鼻子坚挺,嘴巴棱角分明,端的是一副好面相。
最不容他忽视的,还是那一层皮相之下的精气神,刚柔并济,正邪难辨,狠戾与悲悯只隔着一线,这人实在难以形容。
此人举手投足间,已初显王者之气,假以时日,佐以历练,有了羽翼,一步登顶那是势在必得。
但这过程,也太过凶险,观其面相,跟卦象显示一样,大吉亦大凶,阿蛮要辅佐这样的人,实在不易,否则他也不会在此恭候。
赫连长澈将手中的长剑略微压低半分,而后又问,“为何在此?”
柳子歇依旧面露春风,如实相告,“山人曾卜过一卦,故特地在此恭候贵人。”
山人,卜卦,这两个词蓦地让赫连长澈的思绪飘远,他本不信鬼神那一套,自是对六爻等卦术知之甚少,还是小时候跟三哥在一处玩耍,听三哥提过只言片语。
但是,他曾听过一个传言,六年前,北燕萧洵之所以撤兵回朝没有继续南下,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北燕大军屡屡遇奇,二是因为萧洵曾在雁西误入秘境,偶遇一位高人,那高人给他算了一卦,而后这位野心昭彰的北燕三皇子就撤兵回朝了。
再细看草屋里的人,长身玉立,竹白衣衫,身形单薄地不堪握,无论是看一眼,还是看一百眼,甚至是看一万眼,他始终是那样一副温润尔雅的神态,似乎永远不会发怒,也无贪嗔痴恨怨。
俊秀非凡的脸上,长了一双温润含情的眼眸,纵是乍然一见,也能使人见之不忘。
山风迎于其袖,袖袍微微晃动,纤细白皙的手指微握,明明身处茅屋尘土间,却又超凡脱俗,宛如画中人。
那种淡然飘逸,浑然天成,出尘得像一个仙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显仙风道骨。
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是什么会卜卦的得道高人?
他兀自按住心思,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他再次举高手中的剑,冷声嘀咕一声故弄玄虚,而后望一眼四周的山势,前有山涧,半山腰里有洞岩。
管他是仙人还是高人,反正不招惹。
既是人家先来,自己后到,也没有将人驱逐独占的道理。但是这人嘛,又出尘到邪乎,他在心里奉劝自己远离。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撤了剑,牵着马朝前头的那处石壁崖洞而去。
然而,一向唯他命令是从的马儿,却不动,怎么都牵不走。
气得他举起手中鞭子,作势要打,以此恐吓马儿跟他走。
马儿见他扬了鞭子,不偏头躲打,也不移步,只虚虚闭眼,不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落下来。
如此,赫连长澈被这畜生气得不轻,气不过,到底是落下了手中的鞭子,但是鞭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卸去了大半力气。
鞭子落在马屁股上,声音又响又脆,但是马儿并未跳脚,虽吃了痛,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子歇在门里将这一切看得分明,内心莞尔,这人啊,但凡有心,总是有软肋的。
他慢慢抬步,跨出门来,虚虚半抬手臂,做邀请状,“相逢既是有缘,贵人不妨入草舍一坐。”
赫连长澈内心有气,这人也是,真看不出自己要远离他的意图?马儿气人,他也跑出来掺和一脚,不想惹,还躲不开,简直是没天理。
“本...我不与人共处一室。”赫连长澈故意放话堵他。
柳子歇闻言一笑,“贵人何须故意拿这样的话来搪塞山人?”
见他一口一个贵人,又一口一个山人自居,赫连长澈心中生疑,难不成这人识破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里只有你跟我二人,外加一匹马,哪来的贵人?”
柳子歇一甩衣袖,仰天而笑,淡然开口,“不妨实话相告,山人口中所说的贵人,正是您,大渝王朝七皇子宁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