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看了眼日历,又把时差去掉,最终得出结论:38个小时后,芝加哥时间中午11:00整时,就是家乡的除夕夜,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
在新生联谊会搞一个像样的活动,这个想法像一个心病,一直落在韩秋和路明非的心头,生根发芽,越病越深。
路明非和韩秋都认为,在农历新年举办一个宴会和舞会将具备特别的意义。
但是……没钱啊,是真没钱,诺顿馆一天的费用都不是小数目。
韩秋的生活费确实不少,但也就是三个人有事没事整点小酒的地步,还到不了资本家的境界。
真没想到,在哪儿都会为钱发愁。
愁啊,愁。
韩秋还是决定多付出一点,毕竟路明非是真的榨不出油水来。
他倒是还有点办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四天前,他给母亲写信。
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也只能写信,韩秋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只有以前母亲给自己写的信,还是在国内的时候。
她每年都给自己写祝福信,就过生日的时候,等寄到韩秋手上,生日都过完了。
当然,站在韩秋的视角,他只是去年收到过。
在写这封前,韩秋特地询问了韩先生,关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韩先生的回答是:一个有些可怜又可恨的中年女人,在洛杉矶嫁给了当地的富豪,舍弃了孩子又想着弥补孩子。
这是第一次询问,在此之前,韩秋丝毫没在意过那个女人。
说到底还是心态的变化,最初的韩秋是想着横扫一遍,过一过系统文主角的瘾,然后回到原本的生活,要是过得痛快,就待在这里不回去了。
看似很有规划性和目的性,实际上只是在混沌中度日。
他挺感谢那两个言灵的,也挺感谢韩先生,其实最该感谢的是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死小孩。
这是韩秋在韩先生给的《悼亡者之瞳》里读到的一句话,他把这话换了个词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意气少年。
大家都曾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经历、风景、情感,热爱自己走的每一步,喜怒哀乐。
只是渐渐的,大家忘了那个意气少年的样子。
开始惧怕失败,甚至憎恨。
开始厌恶过程,甚至批判。
只追求那个结果,只想要一身珠光宝气,酒色财气。只要爽了,怎样都行。
没有什么卧薪尝胆,也没有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
《火之晨曦》也好,《悼亡者之瞳》也罢,都是少年走向远方。
那天晚上韩秋对人生的思考,对这一趟遭遇的领悟,可以概括为一句话:试一试未曾尝试过的人生。
这种人生不是那种爽,而是最原本的自己,那个意气少年的模样。
去经历,去享受,喜怒哀乐,按照自己的内心,去走一遍。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比如老唐不该死。
去依靠努力慢慢提升自己,原本世界的自己已经摆烂两年了。
去改写一个既定的悲剧,做一个充满“大义”的人,让书中悲惨的人物不必悲惨下去。
这些都挺有意义的,他是一个追求意义的人。
或者说,稚子,稚子来求道。
这个世界有战争,有利益,有正邪。
韩秋挺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把自己的‘道’践行到哪一步。
“韩秋,有你的信。”陈润熙回到宿舍,随手把信丢在桌子上。
“谢谢。”韩秋拿起信件,扫了一眼寄信人和地址,是她寄来了的。
他走到床边,侧躺下来,满怀期待地撕开。
没体会过母爱,两个世界的母亲都是抛下孩子奔向美好生活的人。
倒也不乞求能在信里得到“爱”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只希望,钱的事情,她能帮忙解决。
“韩秋:
这是我来到美国后第一次收到你的信件,妈妈很开心。
我还是叫你韩秋吧,毕竟你已经长大,不能再称呼小名。
你能被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录取,我很开心,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好好加油。
钱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长大了,没必要每个月打生活费,除了你需要的那笔钱,接下来一整年的生活费我会都打给你,按你现在的账户。
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洛杉矶玩,打我电话就行00-1-213-
妈妈爱你。”
看起来,还不错。
韩秋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母亲是太多年没写汉字了还是怎么回事,字迹真丑。
但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接着又是一遍。
他突然想去洛杉矶逛一逛了,去见见这个女人。
但总觉得那一句“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洛杉矶玩”是对待客人的客套话。
还是算了吧。
“狗仔陈,帮我查一下账户。”韩秋把信塞到枕头下面,走到陈润熙身后。
账户里的数字还是原来的样子,应该是还没到账。
这次写信也是为了把收款账户的问题解决一下,每个月都得国内账户转美国账户,很麻烦的。
如果不是卡塞尔学院免学费,可能这封信早就寄出去了。
之前看在每月的钱够花,韩秋也就懒得去管,即使不够,自己能想办法的话,他也会想办法。
这次实在是无计可施。
“你打算用这点钱开一场宴会?”陈润熙问。
“家里人打钱了,应该是还没到账。”韩秋说。
“哟,大款呐,话说,你只是新生联谊会的成员有必要这么上心吗?”陈润熙不解。
在他看来,这个韩秋有点蠢,打肿脸充胖子。
“你懂个屁,现在新生联谊会都快不被人谈起了,我这叫扶大厦之将倾。”韩秋打开门往外走去。
“又去找你的主席?”
“你猜对了。”
实际上韩秋是溜出去打个电话,给“母亲”打个电话。
他站在所在楼层的大阳台,按照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血统上来了,记忆力也好了很多。
一声,两声,三声……一直响了很久,在韩秋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起。
“喂,哪位?”标准的洛杉矶口音,是个男人。
韩秋还是挂断了,他想起初中时,自己刚到城市,很多东西不懂。有一次在学校闯了祸,老师把手机给他,让他打给家长。
他只记得家里的座机号码,那一刻,无比希望接起电话的是父亲。
然而却是父亲傍上的那个女人。
“很失望吗?”韩先生忽然问。
“有点吧。”韩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明明是很没有意义的行为。
“我可以给你地址,你有空,自己去看看她。”
“算了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很怪的感觉。过去了,也是演戏。”
“人生不就是演戏吗?”
“怎么突然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了。”
“演的是外在,你的内心是怎么样,只有你清楚。”韩先生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他患上了一种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有多严重?”
“他幻想有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