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回到家，抱住正在做饭的贺曼姝，跳脚撒娇，“妈，我可想你了！”
    “想我还在北京磨蹭着不回来，还拐带着你二嫂！”贺曼姝佯怒拍了女儿屁股一下。
    “啊！好疼啊！”邱鹿鸣大叫着溜进客厅。
    “换鞋！洗洗脸！”贺曼姝在厨房喊着。
    “知道了！”邱鹿鸣眼珠转了转，视线落在电话上，她拿起电话，拨动电话的号码盘：0，电话通了，邱鹿鸣微微压低声音，“你好，请帮我传,对。...我已到家，一切顺利，勿念！呦呦。...呦呦鹿鸣的呦，口字旁加个幼小的幼，嗯，谢谢！”
    挂上电话，一回头，发现全家人都在看她，方圆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容。
    邱鹿鸣也不尴尬，嘿嘿一笑，“我就报个平安。”
    邱嘉树刚要开口，贺曼姝说，“洗手吃面条，然后好好睡一觉，下午就去单位点个卯，毕竟明天过货是大事儿！”
    “嗯，知道了！”邱鹿鸣洗手洗到一半，传呼机响了，邱鹿鸣连忙擦了手，从皮包里拿出传呼机，按着按键，绿色屏幕上显示，“收到。好好休息，迎接明天的任务！远航。”
    “吃饭吧，要看几遍啊！”邱嘉树喊她，“不吃面条都坨了！”
    邱鹿鸣这才放下传呼机，笑嘻嘻坐到饭桌边，舀了一勺卤子，浇到自己碗里的面条上，“上车饺子下车面，我要吃两碗！”
    ***
    不止是开春，黑龙江在初冬时节，还有一次流冰期，也就是跑冰排，之后的半月左右，就正式进入了冰封期。
    冬季虽然也可过货，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等冰面冻到能跑货车，必然已是严冬，届时清理江面也是个大工程，且严寒对货品也限制诸多。
    所以，流冰期之前的这次过货，十分重要。
    武关长看着邱鹿鸣放在办公桌上的两盒点心，说，“还买什么东西，快拿回去！”
    “就是一点吃的，您别客气。”邱鹿鸣把手里的一个档案袋递过去，“关长看看这个吧。”
    “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武关长绕开档案袋上的绳子，往袋子里一看，眼睛顿时一亮，“鹿鸣有心了！你咋知道我喜欢这些个？”
    档案袋里是一个小集邮册，还有两张首日封，一个是空白的大会堂首日封，另一张是一样的，只是上面是邱鹿鸣娟秀笔迹书写的武关长的地址姓名，加盖了北京的邮戳，以及嘉阳的落地戳。
    她嘿嘿笑说，“我有个朋友在邮局，找他帮忙盖了个落地戳，今天的。您就当我是邮递员，从北京一直给送到嘉阳了吧。”
    武关长哈哈大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镊子，小心地夹起一张邮票，“哟，这是维多利亚女王，香港邮票啊！”
    “是啊，过几年回归了，肯定就不是这种邮票了。我在邮局有线人，知道关长已经订了明年全年的纪念邮票和特种邮票。在北京陪我嫂子逛街，正巧看到有卖邮册的，我不懂这个，就想着国内的邮票关长应该都有了，就买了这本外国邮票，英国、美国、俄罗斯......还有港台的，也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首日封也花了心思。”武关长放下镊子，“鹿鸣啊，你太客气了，出去考试还不忘带礼物回来，怎么样，考试顺利吗？和你男朋友见面了吗？”
    邱鹿鸣一一回答，武关长又叮嘱了几句，要她赶紧收心，应对过货。
    邱鹿鸣给所有同事都带了小礼物，包括五个临时工，嘴上还不停说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许嫌弃哦！”
    大家收了礼物，都乐呵呵地道谢，皆大欢喜。
    邱鹿鸣自从调到海关，一日不敢懈怠，每天都要看书、看资料、背单词，看半小时俄罗斯电视台的新闻，还让大嫂帮忙买了黑大的本科教材。
    这次考试回来，她更是抓紧时间，针对此次的报关货物和已知的俄方贸易公司信息，做了重点的准备工作，皮包里还放上了这次三哥送的快译通。
    受贺曼姝影响，邱鹿鸣对待工作极为认真，现在的工作不比图书馆逍遥，也不比电大可以凭借小聪明应付考试，某种程度上，她身穿制服，肩扛关徽，代表的是国家。——不能给父母丢脸，更不能给国家丢脸。
    说起来，俄语这门语言，入门简单，越学越难。邱鹿鸣觉得，且不论俄语的思维方式，就语法复杂程度而言，也至少比英语高上二十倍。
    比如，单词动辄二十来个字母，老长的一串，一个搞不好就是“错别字”。
    名词要分阴性阳性和中性，代词、形容词则要根据名词词性而变化，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名字，这三个“我的”就是三个不同形式。
    在大量的不同的前置词后面，名词代词形容词会有六种格的变化，名词还有复数就是十二种，关键重音还动不动就变了地方。
    动词要分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定向动词、不定向动词、未完成体和完成体。还有六个人称的变位，以及许多特殊变位的动词。
    动词要求后面的名词变格也不同，比如我帮你，我爱你，这两个“你”就是不同的。
    动词过去时男女还分两套体系。
    同样的词根加上不同的前缀，意思大相径庭，稍不注意就南辕北辙。且很多动词往往有十来种引申义，极易混淆。
    最难的是很多同音异义词，在语速极快的俄罗斯人口中，你还没听清，人家一嘟噜就过去了，可恨的是很多大胡子，如果你吃饭时没跟他好好喝酒，他就故意咬字不清，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你尴尬。
    边检站和边防六团没有专职的翻译，邱鹿鸣最常做的工作就是跟着边检上船检查，还曾参加过中俄双方边防的会晤，那次就遇到这种情况，大胡子快速说着南方方言，尽管邱鹿鸣在本子上做了速记，还是有几处不明所以。
    于是，她当即就暗示中方团长，多使用军事术语，成语和谚语，然后，就坐在团长后面，和他一齐看俄方帅哥翻译尴尬到结巴。
    第一次谈判后，俄国翻译期期艾艾来问她：兵不厌诈、一衣带水、君子之交淡如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什么意思。
    邱鹿鸣很热心地为他解答，顺便也将自己的疑惑解决了。
    结果就是，那次会晤谈判了四次，到后面越来越顺利，邱鹿鸣得到武关长的表扬，同事们都说她肯定是今年的先进工作者了。
    *
    尽管第二天有重要工作，邱鹿鸣下班还是拎了两袋点心去费家，却只见铁将军把门，她奇怪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
    有邻居出来倒垃圾，“呀，你不是远航对象吗，远航受伤住院了，他爸妈急得不行，昨天就都去北京了！你是他对象咋还不知道呢？”
    那女人目不转睛看着邱鹿鸣，仿佛她不知道费远航受伤，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邱鹿鸣只觉五雷轰顶，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才稳定情绪，骑车回家。
    那女人在费家门口，拎着泔水桶站着，口中说，“啧啧，这对象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