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跑过马路，正好看到邱鹿鸣，一下跳到她的自行车后座上，“薇拉，去你家吃饭！”
    这小孩儿在民风淳朴的嘉阳县城，都快混成吃百家饭的了。
    邱鹿鸣下了自行车，“不行！”
    “八切木？”萨沙抱着车座不下来。
    “因为你上次把我爸的茶杯打碎了，我可不邀请不懂礼貌的客人到家里！”
    萨沙转着眼珠，看看邱鹿鸣车把上挂着的五花肉，使劲摇头，“听不懂！”
    无论邱鹿鸣说什么，他都一句话，“听不懂！”
    邱鹿鸣的俄语水平根本不足以打发这个小洋鬼子，只好认命带他回家吃饭。
    “肉买回来了？”贺曼姝正在择豆角，电饭锅里的米饭也冒出香气，萨沙使劲抽着鼻子，陶醉地说，“真香！”
    这个家里，就没人如此真诚地夸赞过贺曼姝的厨艺，她一高兴就去后园子，把所剩无几的西红柿摘了回来，准备多加个木须柿子。
    萨沙第一回来家里，是邱冀邺带回来的，因为他会说俄语，跟萨沙对话了几句，这孩子就跟着回来了。小孩儿对啥都好奇，吃完饭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一个拿不住就把邱冀邺用了多年的茶杯给摔碎了。
    这次，萨沙老实了很多，只乖乖坐在沙发上，吞着口水等开饭，邱鹿鸣不信他如此老实，猜测多半是感兴趣的上次都研究完了。
    五花肉炖豆角、拍黄瓜，加上木须柿子，三个菜上桌，邱鹿鸣又盛了五碗米饭。贺曼姝觉得三个菜不好看，又开来一罐沙丁鱼罐头。
    萨沙不会用筷子，用的是勺子，他大口吃饭的样子，极度讨好了贺曼姝，她不停给他的布菜，萨沙闷头吃得干干净净，满满一碗米饭也粒米不剩，他对炖豆角和木须柿子尤其赞不绝口。
    邱鹿鸣和邱嘉树对了个眼神，俩人谁也不敢说其实豆角炖得不够烂，还有点咸；木须柿子也不好吃，提了一百回，她每次做还是要放糖和姜！
    贺曼姝满心成就感，看着萨沙眼中充满慈爱，“小家伙儿胃口真好，......也不知道我大宝今天晚上吃的啥，这都一个礼拜没给我打电话了。”
    “呦呦最近俄语学的挺起劲啊！”眼见母亲的目光看向自己，邱嘉树果断引开话题，否则她必然又要说什么眼瞅二十七岁了，是时候找个对象了，不然老三先结婚了不好看云云。
    贺曼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吗？”
    “真的，妈你没注意她背单词那一摞草稿纸吗，她现在还会发那个舌颤音了，呦呦，俄语收音机怎么说？”
    邱鹿鸣翻了祸水东引的二哥一个白眼，“辣~椒。”
    “你看，是不是？”
    贺曼姝高兴地鼓掌，“真好！我看到她舌头颤了！”
    唉，彩衣娱亲吧，邱鹿鸣又背了一段昨天傍晚刚学的俄语泛读课文，这次，邱冀邺都竖起拇指，“呦呦的语感真的很好！”
    邱嘉树本是随口一夸，没想到妹妹真的进步很大，惊喜地看着她，“呦呦你是真开窍了，以后当个翻译吧！”
    萨沙也说，“很好！”
    贺曼姝一拍大腿，“我们费校长俄语特别好，当年可是去过莫斯科的，我明天求求他去，让他指导指导你！”
    “别别，我只是初级阶段，啥都不会呢，你让校长怎么指导，可别让人笑掉大牙，再说不是有我爸么。”
    “你爸最擅长的是英语，再说他也没那么多时间。”贺曼姝直接忽略了丈夫不满的表情。
    吃完午饭，大家急急忙忙去上班了，邱鹿鸣刷了碗，又把客厅地板擦了一遍，然后送萨沙回家。
    这天是周一，图书馆例休，电大的上课时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她也不急，想着把萨沙送到他妈妈手里，算是做个交接了。
    谁知道这小屁孩到了街上就撒欢儿了，从自行车后座跳下去，就钻进了百货大楼，路边有人笑说，你不用管他，天黑了他自己就打车回家了。
    邱鹿鸣觉得还是要叮嘱萨沙一句，锁了自行车，也跟了进去。
    萨沙正在一楼糖果柜台转悠，问售货员这个好吃吗，那个好吃吗？
    售货员被问得不好意思了，拿了一颗糖送他吃。
    这小孩儿大概觉得在中国做什么都不用花钱吧，邱鹿鸣决定今天遇到卡佳要建议她，将萨沙送去幼儿园，或者干脆上小学一年级。
    “萨沙，我送你回家！”
    萨沙一见她，立刻跑开，邱鹿鸣不好意思地对售货员说，“我来给钱。”
    那售货员说，“啥钱不钱的，这是我自己的柜台，谁家孩子来要块糖，还能不给啊！”
    “谢谢！”邱鹿鸣叹气，“我也不找他了。麻烦你看到他照应一下吧，毕竟语言不通。”
    “行，搁这县里丢不了啊！”
    邱鹿鸣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之前打算给二哥织一件红色毛坎肩，现在都到百货大楼了，不如直接买毛线去吧。
    她上了二楼，买了半斤毛线，卖毛线的摊主跟她搭讪，“你不是邱大夫他姑娘吗，你买这点儿毛线够噶哈的呀？”
    “哦，我是。我打算给我哥织个毛背心，薄薄的一股线就行。”
    “那够了！薄点穿警服里头板正，不窝囊。哎呀你二哥那大个子，这些线够呛，你再拿一仔儿吧，用不了再给我退回来！”
    邱鹿鸣笑，“够了姐，我给他织个大鸡心领，这样能露出领带，不耽误穿春秋装，真要是不够，我再来买。”
    “妈呀那你可快点儿织，这眼瞅就上冻了，人家都穿大毛衣了。”
    “那就明年春天穿。”
    “你二哥咋还得让你给织毛衣呢，他还没找对象啊？”
    邱鹿鸣暗叹，这个小城里根本就没有隐私，稍微有点知名度的人，你有什么衣服，你开多少工资，别人都知道，恨不得连八辈祖宗都能给你排一排细数一遍。
    “哎哟姐，我车子好像忘锁了，我得走了！”邱鹿鸣赶紧开溜。
    到了楼梯缓步台，她才放慢了脚步，慢慢下楼。
    噔噔噔！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邱鹿鸣听出是萨沙的，笑着回身看他，“你打算.....”
    她猜对了是萨沙，却没猜出这小子会从楼梯跑下来直接撞上她，正侧身回头说话的邱鹿鸣，重心不稳，一头朝楼梯下面栽去，她两手乱舞，心里拔凉，这足足还有五级台阶呢，摔下去必然头破血流。
    “小心！”她的腰身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
    惊魂未定的邱鹿鸣站稳后，连声道谢，一抬头就看到谢智微微诧异的脸。
    楼梯上掉落了一件紫色风衣，想来之前是拿在谢智手中的，这时萨沙滋溜一下从邱鹿鸣和谢智之间钻过去，还在风衣上踩了一脚。
    “臭小孩儿！”一个女声尖叫。
    邱鹿鸣这才发现，黄雅莉正站在谢智的旁边，气恼地捡起风衣，拍打着。
    “对不起对不起。衣服坏了没，我来赔。”
    “什么赔不赔的！拍拍灰就行了。”谢智抢先说，“我真要你的钱，你三哥回来还不吃了我？”
    邱鹿鸣觉得三哥真是个好人，他永远是谢智最好的话题。
    “快忙去吧！”谢智在挥手赶她走。
    邱鹿鸣觉得他像在赶一只苍蝇，笑笑，与他们擦肩而过。
    明明觉得已经翻篇儿了，为什么一见面，还是心里有些难过呢！邱鹿鸣站在楼梯下，在无人处调整自己的表情和心情。
    这个时间百货大楼顾客不多，她仍能分辨出谢智的声音，“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那次救人我根本不知道落水的是她，再说就当时那情况，是我想救谁就救谁的吗？”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她跟我亲妹妹一样一样的。”
    “你别看一个漂亮点儿的小姑娘就觉得人家喜欢我，谁跟你似的没眼光，高中就一直盯着我？哈哈。你看人邱嘉树，那才是帅呢，倒追他的女的，怎么也有一个排了吧？”
    “行了行了，以后别瞎猜了，让人家笑话！再过几个月默识就回来过年了，你别让我没法见哥们啊！”
    “你别听人瞎说，你这话让默识听到了，非跟我绝交不可。怎么说他都没事儿，就是别说他妹妹。你忘了那年，他和他二哥俩差点没把人揍死，就因为人说他妹妹脑子不好使！”
    “你这话说的，救人就脑子不好使了，那我弟呢，他不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