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皇帝的日常安排,通常是清晨上朝听政,中午稍作休憩,下午则忙于批阅奏章和召见大臣。
不过,倒也不是每天都要上朝。没有要紧事务,五日一朝;遇到紧急情况,则一日一朝。
眼下,这战事、天灾、民生,无一不是亟待解决的头等大事。眼看着马上过年了,这国库的存粮也已经见底,吴帝为了这事忧心忡忡,每日里愁得是两眼发黑。
相比晋国,虽然吴国的百姓能勉强裹腹,但这也是暂时的。整个国家,包括皇帝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薛定曾经和洛云谈及过,用冰块覆盖屋顶,这样既可透光又能保暖。
洛云回到东吴后,根据薛定所说的方法试过了。不过,用这种方法种点盆栽小菜什么的还行,但要是想大规模地种植五谷杂粮,这个方法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当然了,洛云对薛定可没有丝毫猜疑,毕竟这提议不过是薛定随口一说罢了。现在能凭着这方法种出点绿色蔬菜,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相比蜀国与越国,想吃菜便只能派人漫山地去刨,吴国的情形已经很幸运了。
众人一直等到下午,小宦官前来通报,称皇帝醒了,大家听后满心欢喜。
然而,皇上召见的只是他的女儿。所以,徐谦他们几人只能继续在小园里候着了。
徐谦虽然身为功臣,也是这次西征的主将,但最高统帅是太子。所以,就算皇帝要召见他,那也得等太子回朝后,再随太子一同进殿觐见。
不过还好,要吃的虽没有,但柴火还是足够的。沈珺便吩咐人取来几个火盆,这会儿他们四人正在小园里,一人烤着一个火盆。
不过就这样闲坐着,气氛难免有点尴尬,于是张昀想了想,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公主殿下之才华堪称举世无双。既深谙兵法要义,又可打造威力绝伦之弓弩,更能设计出诸般精妙机关器械,真乃旷古奇才,叫人叹为观止。”
听到张昀这么一说,沈珺和夏言都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微微一笑。因为洛云告诉过她们,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提起薛定。
然而徐谦的神情就有点不同了。
说实话,要是没有外人,徐谦肯定会一脚把张昀踹飞,因为他内心现在是这么想的:
“你丫的张昀,明知道公主的实力就已经够牛掰。文老子比不上她,武老子也不是她对手,你特么这样赞她,那老子的颜面何在?你就不能赞一下她的美貌吗?”
当然了,这话他也只敢想想。公主殿下的身份尊贵。被人赞难道还错了不成?于是他也只能笑着附和。不过,他也没有放弃继续打探消息的机会。
“公主殿下此番前往中晋,成功探清胡人之虚实,获取海量军情,为我军拟定战略贡献卓着,实乃功勋赫赫。
自然,沈大人亦是居功至伟。话说回来,沈大人此次与公主殿下同赴中晋,其间可曾邂逅别样趣闻?”
听到徐谦这么说,沈珺拱了拱手:回应道:
“承蒙徐将军夸赞,然本校尉此次随公主殿下奉命前往晋国,主要是为执行任务。至于其间有何趣事,实非本校尉所应关注之事。”
徐谦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沈珺这些话虽然回答得中肯,但里面至少包含了两层意思:
一,即司隶校尉可是皇帝的情报机构,这次公主出去也是奉命办事。别动不动就搞得公主像把司隶府给掌控了一般。这种帽子可别往公主头上扣。
二,特娘的老子…不是,老娘出去是办事的,你以为我们是去游山玩水?你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躲在家里,老娘可是在前线给你们搞情报,多少次险些丧命。
徐谦并非愚昧之人,他刚一说出口,便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妥。不过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搞清楚洛云这次离京都经历了什么。
“沈大人,末将有一事想请教!”还没等徐谦把话圆回来,张昀便抢先开声了。
“张将军请讲!”沈珺拱了拱手。
张昀也回了一礼,徐徐开声道:“众人皆知,公主殿下生得天生丽质,且聪慧过人。沈大人且说说,公主殿下究竟是如何能想出这些锦囊妙计?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洛云文武双全,但凡事总得有个过度。虽然吴帝给太子他们的兵书和武器都是阉割版,但也足以让他们这些人震撼了。张昀这也是在帮徐谦打探一下洛云的情况。
沈珺微微一愣,发现张昀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眼前这两人一直在打探她和洛云在晋国的所见所闻。
如果她答不知道,那她就是失职,因为她一直留在公主身边,竟然不辅助公主,还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她选择不说,那就是说她不承认公主的优秀。就像大家都在称赞公主,只有一个人选择沉默,那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她同意张昀的说法,那她就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干架她行,可忽悠人可不是她的强项。
其实沈珺知道洛云很欣赏徐谦,毕竟在没有离开吴国之前,洛云的口头禅是:“若是徐谦在…”
然而回了吴国之后,她的口头禅便是:“若是他在…”
所以沈珺当然知道洛云心里装的到底是谁。当然了,洛云这也不叫移情别恋,毕竟她也没有说过要嫁给徐谦。
“公主殿下向来睿智过人,此等策略实乃小菜一碟。于公主殿下而言,根本不足挂齿。看来诸位对公主的了解尚浅,才会提出这般愚钝的问题。”忽然,夏言出言怼了张昀一句。
听到夏言的这么一说,徐谦和张昀都不敢再开声了。
西堂是吴帝平时午休的地方。当然了,如果加班太晚了,有时候也会在西堂留夜。
而东堂则是吴帝平时批阅奏章的地方。如果他要私下召见谁,一般也会在这里召见。
被召见后,洛云便直接走进了东堂。然而,当她来到大堂时,竟发现五皇子洛枫也在。
这时的那位大块头吴帝正在御座上改着奏章,而洛枫就在下面的班位上,老老实实地站着。见到洛云走进来,洛枫微微一愣,连忙朝洛云使了一眼神。
“儿臣叩见父皇,祝父王宵衣旰食,政通人和!”
脾气归脾气,礼规不能少,见到吴帝,洛云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云儿,你回来了!这次又给朕带来了什么惊喜?”吴帝抬头微微一笑,接着又埋头批起了他的奏章。
“父皇,儿臣…”
“咳咳咳…”洛枫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洛云的发言。
吴帝和洛云同时看向洛枫,而洛枫则是清了清嗓子,随即显得若无其事。
“云儿,你且道来…”吴帝的声音略显低沉,然却中气满满。
“是,父皇!儿臣此次回宫,有一事不明…”
“咳咳咳…”好巧不巧,洛枫又咳嗽了几声。
“你抱恙否?”吴帝和洛云异口同声。
其实这句话倒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有病吗?”
“咳咳咳…回父皇,蜀国与越国使团将于明日抵达。因筹备诸事繁杂,故而言语…稍多了!”在说“稍多”这两个字时,洛枫的语气故意加重了一些。
在吴国,最了解洛云的不是沈珺,也不是尹后,而是洛枫。他刚才一看到洛云的脸色,就知道她是来找茬的了。所以便连忙提醒了一下。
“嗯,你退下后便召御医诊视。朝廷公务繁重,身体…身体…”吴帝说着,便稍稍顿了顿。
“父皇,六妹所言是:身体乃革命的本钱!”洛枫补充。
“对对对…正是此句!”吴帝连忙点点头。
“谢父皇关心!”
洛枫言罢,竟悄悄地给洛云抛了一个媚眼。洛云一怔,便猜到了洛枫想干嘛了。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此次蜀国遣人送来一千只羊,越国送来一千头猪,且皆遣使者前来,此事莫非与雍州撤军有所关联?”洛枫步出,行礼问询。
“嗯?”
吴帝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洛枫。随即缓缓开口:“你平日里并非喜涉政事之人,今日却为何对这件事这般感兴趣?”
其实洛枫早就猜到洛云来这儿的目的了,就怕她这火爆脾气,万一又把她老子气出个高血压来可就麻烦了。得,那这个问题就由洛枫来代问吧。
洛枫又清了清嗓子,恭敬说道:
“父皇,当今天灾频仍,国库匮乏,余粮亦难以为继。外交之道,无非利益相衡。今蜀、越两国主动示好,必是我朝持有其欲得之物。儿臣如此探问,意在详悉事由,如此,便可多些筹谋,为我朝谋得更多福祉!”
听完洛枫这么一说,吴帝点了点头,随即道:
“倒也不错!若于往昔,朕自是不会在意这般些许物资。然当下已非昔日可比,多些许物资便可多救一人之性命。
既如此,告知你们亦无大碍。恰好云儿也在此处,那便让她与你一同参谋计较一番。”
洛云、洛枫:“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解难!”
吴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洛云和洛枫的旁边,然后拉着他们来到偏殿。几个人围坐在火炉旁,炉上煮着茶,大家一边烤火取暖,一边聊。
“如今天灾愈发严重。倘若云儿所料不差,咱们恐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难绝境,仿若末日来临。既已如此,战争便再无持续的必要。毕竟一旦开战,必定耗费钱粮,致使百姓受苦、生灵涂炭。”
听吴帝这么一说,洛云和洛枫都不禁点点头。
“然…”吴帝忽然又来了一句。
“既欲安然度过天灾,便需海量物资。欲获取更多物资,则需要携手共进。晋国之覆灭已势不可挡,何妨不卖个人情与蜀国、越国。其欲我吴国将士撤离雍州,如此则可达成三国联盟,携手共御胡人。”
听吴帝这么一说,洛云觉得倒也有点道理。因为大家看到晋国已经名存实亡了,所以希望吴、蜀、越三国联盟。要是这样一来,那这些胡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蜀国、越国出使吴国,送来好礼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吴国将军镇守雍州,那些胡人就连一步都没有踏进来。
“不对!”洛云忽然说道。
“有何不对?”吴帝微微一怔,问道。
洛云沉思片刻,随即说:
“父皇,那为何先前四国不联盟?此前四国未曾结盟,吴国将军却要驻守雍州;而今三国欲结盟,我们反倒要撤军?莫非…莫非三国真要瓜分晋国三州?”
“云儿…你缘何有这般见解?”吴帝略显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语调低沉地发问道。
“父皇,儿臣已明了,原来你…”
“咳咳咳…咳咳咳…”
洛云刚要发火,便被洛枫及时打断。听到这些,其实洛枫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原来这三国,当真在密谋瓜分晋国剩余的土地。
洛云回到吴国后,第一时间便向吴帝禀报了天灾的事情。吴帝震惊不已,随后同意由洛云负责“末日基地”的相关事宜。
之后,洛云便只专注于两件事了:一是派人寻找薛定,二是规划避难所的事情,而军事方面的事务,她则不再去过问了。
她相信薛定,所以也相信末日即将来临。在末日来临之后,即便是占有再多土地,那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这吴帝让太子撤出雍州,如此一来,那雍州必定会被胡人攻陷。而一旦雍州落入胡人之手,那蜀国肯定会顺势占据梁州,越国也可以借机拿下荆州。
要想达成这笔交易,那蜀国和越国就得向吴帝奉上一笔丰厚的好处费,不然吴帝可就毛都没捞到了。
不过洛云像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假如胡人占据雍州致使晋国亡国,吴帝后续再出兵攻打雍州,那就成了从胡人手中收复失地,而非从晋国手中巧取豪夺,可谓名正言顺。
反观蜀国与越国,这两国就成了落井下石之辈。他们这两国不但不出兵抗击胡人,反而躲在后面趁火打劫。
等三国联合各方力量击退胡人,那吴国便可着手收拾越国和蜀国了。
晋国要是灭了,就算没有得到洛云带回的兵书与强弩,那吴国也有实力吞并蜀、越两国,更何况现在还有了这些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