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是一门神圣的事业”
教室里，一个花白胡子瘦小的老者在台上敲敲黑板，台下坐着乌央乌央一大班学生。陆少实发现，这个老师都没有开场介绍自己，只是在黑板的右上角用粗笔写了一个名字——王新民。这应该就是老师的名字了。
教室里的两个小窗户显然无法排走几百号人呼出的热浪。陆少实被两个粗壮的大汉夹在中间，胳膊上的水印透面前宣纸，已经分不清是新出的汗还是刚才没擦干的水。纸上歪歪扭扭地印染着几行大字“状态跟踪、数据跟踪、目标跟踪、轨迹跟踪”
老师在台上黑板上又画了一个大圈，几个箭头指向中间的“羽人”两个字，“任务、风险、环境、体系资源，这几个要素形成人机内环，人机一体。你们要学会运用自己的态势感知去飞行，，，”
陆少实摇摆点头，昏昏沉沉的歪歪扭扭在纸上记着笔记
“在最危险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如何使自己冷静下来”
“当你知道有死亡危险时，即将失去一切，如何克服这一恐惧，你纵使有多套方案，但如果所有方案都失败了，你怎么办？”
“怀揣飞行梦的战友们，做最愚蠢的跋涉者”
“人生最可悲的不是没有成功过，而是没有失败过。我们的星矢号羽甲，两千多次试飞，羽甲离地很近时突然双集光玉失灵，驾驶员弹射逃生羽甲落地起火。他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就爬上另一架羽甲去展示了”
陆少实记着记着，他不知道台上老师什么时候突然跳到试飞这一块了，但他越来越感觉东西的重要，越来越清醒。
“朋友们，羽人有什么特点，你们虽然刚接触这个行业，但我希望你们能在后续的职业生涯中能够慢慢体会。第一，身上臭，因为老训练，捂着不透气。第二，脸皮厚，任何时候都要有拍拍衣服都过去了的坦然和魄力。”
“在沙漠中训练，一个月是人，两个月是鬼，三个月是仙。沙漠会一点一点抹掉生活心和阳光气，到最后坚持你的不是事业心，而是坚实的内省”
“梦想不在遥远的地方，你看不见。梦想在拐角处，你踏一步就能看到”
“我国航空事业的发展必然伴随着牺牲，但和祖国的荣耀，祖国的责任，试飞员的英雄气概比，这都算不上什么”
“陌生与熟悉，紧张与害怕，失败与自卑。没有失败就没有自卑，失败多了也就不自卑了。恐惧与沉着，无心与专注。爱上这事，超越人性。小时候顽劣，青年时冲动，中年时患得患失，老年时斤斤计较，这都是人性，但一份事业可以让你超越这部分人性。飞行是一门神圣的事业，所谓成功人士会和你讲的人生很有逻辑性，先甲后乙，再由乙退出丙，这都是胡扯，人生有太多偶然”
陆少实抬头看着这位斜长头发，戴着厚重眼镜的老头。他仿佛看到，一位曾经从重型羽甲上跳下肆意阳光笑的青年。
日复一日，每日的训练。河滩跑步，打拳，登山、理论课。从最开始的怯生，慢慢地变得熟悉坚定。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人，眼中多了冷峻。陆少实回到宿舍，用毛巾擦去身体上的汗，看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更加黝黑，肌肉更加结实，刀刻斧凿的线条，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定地眼光看自己。一束阳光照进，原来的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享受这份孤独，享受这份勇毅。每天的训练与学习，如一把坚砺的刷子，把他心里阴软戾气的部分打磨的干干净净。骨血更隆盛。
训练继续，羽人学员提着水桶跑山，他们唱着歌，在山上跑。泥地里匍匐爬行冲刺。飞弹沙石从头顶飞过，道面上拿着扩音喇叭的教官对着他们耳朵大喊
“同志们，你们要记住！没有伤痕累累，就没有皮糙肉厚，自古英雄多磨难，希望你们感谢今天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因为你们以后的人生必定会遇到很多不公正的对待，它会让你更强壮，让你拥有底气去守护你的家人！”
“同志们，要成为一个君子，先要成为一个疯子！”
他们一群人从滚轮上下来后照例软的走不动路。几天前灭绝师太—这是他们给羽校起的外号—增加的训练，就是把人绑在溪面上的水轮机上转。好几个队员直接吐在河里。陆少实他们拖着疲软的身躯，走到了教室
“这个是增压系统，老规矩，不要记条条”
等黑板上画满系统的示意图，台上王老师放下粉笔，拍掉手中的粉末走下教室。
“这些都是系统，如你们所见，这些系统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复杂的，高集成度的”陆少实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笔记上的各种图，那些仪表，传动装置，环境包线，
“但是，再可靠的机械也是会出问题的。你们记住，一个羽人应该是抗压的，不抛弃不放弃的。即使在所有迹象表明无力回天时，所有人都万念俱灰时，他也仍相信他能做出改变挽救这架空舟和所有的人，并积极做出决断和行动。
“从这点上看，你们还不够格。未来三到五年，我希望，如果你们有幸还能在这个行业中，一定要在磨炼中锻炼自己成为一个成熟的人。别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遇到点委屈就发牢骚。”
“橡林要把橡林的战略变为国家的战略。”
“真正推动思想前进的，不一定是思想本身，而是实践的需求。”
“现在开始考试，老规矩，八十分以下的判为不合格，自动退出”
“叮铃铃”铃声响起，几个学员在懊恼声中放下笔，在墨镜迷彩的羽人护送下离开教室。陆少实放下笔，环看一眼，偌大的教室，此刻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