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这国神观,不知比骑风快了多少。此回是城隍相送,众多护法神相迎。
国神小童端坐在法台之上,手中抱着葫芦。
夜色间神光漫天,掩住星河。
阴兵仪仗夹道两列,城隍载着爽灵从云头落下。
一神一灵漫步在那通往神国的路上。
“宣……紫明上人,上前觐见。”
众神整齐划一地揖礼。
“恭迎……上清门紫明上人来访!”
城隍只送了一半,过了那神国门坊后便停在门下等候。杨暮客独自一人登上阶梯,台阶两旁有飞禽走兽,山精水怪。杨暮客心中嘀咕,不过是来问那国神再要一个生魂,怎地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小道童从座上走下来,摆了两个蒲团在地上。先一步坐下,再邀爽灵坐下。
“上人来得好巧。我等集罗朝人道气运,欲往北上,阻击邪祟。”
“额。”爽灵坐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上人乃上清门嫡传,身份高绝。当赠我等良言,以壮声威。”
能说什么?祝诸君旗开得胜武运昌隆?别闹了。神官又不是上前打战的神。摆摊讲道?自己几斤几两杨暮客明镜似的,怕是修行艰深的老俗道都比不过。
爽灵无奈一笑,“此间事情,贫道并不知晓。冒昧前来,乃是另有他事。”
“小神明白上人修行之中,不便参与其中。上人若言说些祝福之语,比小神更能鼓舞气势。”
爽灵点了点头,“那贫道便献丑了。”
小童伸手,地面放置一个铜罄,掐兰花指轻轻一弹。罄声广传。
“我等神官北上出征在即,紫明上人来此,有良言赠与。望诸君静听。”
爽灵看着一众神官,感天时,体悟气运。
“坤,初六。履霜,坚冰至。寒风北来,冬露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爽灵掐三清诀,静心平气,“地势坤,厚德载物。德行之至,邪灵退散。诸位受人道供养,行功德之事。有邪祟进犯人道,诸位前去相助。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此去春来如旧色,平生自有后人书。愿诸位得胜而归……”
哈哈哈哈,小童大笑,“众神还不感谢上人吉言!”
只见那些神官异口同声,“小神多谢紫明上人吉言!”
小童又拍了一下罄,罄声似是合着杨暮客的话,一直飘向很远的地方。
爽灵心怀激荡,一通肺腑之言后,来前体悟更加明晰。便是帮不上什么忙,许个愿望,送去祝福,亦是德行。修行者当常念善意,与人善言。他杨暮客不知丢了多少口德,又不知何时能补的回来。
“贫道来此,乃是为了找回一孩童生魂胎光。不知国神是否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
“贫道所寻生魂胎光与前些日那女子胎光有血缘关系,贫道仍不知生辰八字。望国神大人帮忙调查一番。”
只见小童一手取出葫芦,一手展开,托住天地文书。玉书上灵光四溢,诸多文字跳动闪耀。
爽灵看见那些灵光最终化成了“米哑”二字。而后还有许多名字,他看到了尤汤,看到了李山河,看到了敖玲,看到了敖彩,看到了水师神敖麓,看到了岳晓桓,还看到了杨大可三个字。
最终一条线连着一个无名的光点。那个光点比之前面的名字显得黯淡。
小童吹出灵炁,那光点飞出变成丝线,进入了葫芦口里。玉书合上消失不见,小童摊开掌心,将葫芦举起摇了摇,葫芦口是弯的,几下晃动后落在小童掌心一颗丹丸。
“此卵便是那孩童的胎光。上人需用无根水与奶水助其送服,如此这般此子日后与常人无二。但一身罪业仍在天地文书,后续运道自该偿还。得了新生,却要面对灾劫。上人此次相帮,不知对其来说是福是祸。”
“福德自可抵祸,若这孩子成人之后,行功德。想来也能过上平静一生。”
小童叹息一声,“上人如此劝诫也好。”
爽灵伸手接过那胎光之卵。拱拱手道,“此间事了,不敢再打扰国神要事。贫道暂且别过。”
国神先一步起身,邀请爽灵站起。而后目送爽灵离开。
路中杨暮客其实很好奇,城隍进了国神观后十分拘谨,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爽灵便问他,“城隍大人,这国神观对自家神官怎如此生分?”
“小神与国神观众神非是同僚身份。罗朝国神观不属岁神殿。乃是捕风居神官。其中众神也属捕风居治下,与我等世俗人道神官,捕风居神国乃是异域,不可妄为。所以还是生分拘谨一些好。免得惹了祸事。”
爽灵听过游神如此之说,当下又听了城隍如是说。这捕风居想来也不是小宗门。若有机会,当结识一番。诸多修士既然将他杨暮客视为异类,不愿主动结交。但不妨碍他杨暮客主动与这些修士结交。朋友多了路好走,这句话杨暮客一直记得清楚。
到了卫冬郡西山,城隍功成身退,拱手作揖化成灵光消散。
米哑一脸期待地看着爽灵,爽灵掐纳物手诀,手心一摊,将那丹丸展示给屋中人神一看。
鱼姬娘娘笑嘻嘻地说,“上人果真是能人,此去便手到擒来。”
爽灵对鱼姬说,“此物需用无根水与奶水送服,服下此物后,这孩子与常人无异,只是命运多舛。需行功德之事,或可解灾厄。”
一旁的尤汤被迷魂法弄昏了,鱼姬吹了一阵风。尤汤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着屋中竟然站着米哑。
“哎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来了我都不晓得。何时睡过去的也不清楚。你那娃儿可怜……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米哑拘谨地看着尤汤,阿巴阿巴地指着屋子里的空地。
尤汤皱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膏盒。盒中装得是见阴膏,往额头眉心一抹。看见了鱼姬和杨暮客的爽灵。
“鱼姬娘娘……大可道长……不知二位深夜来访是?”
鱼姬对尤汤说,“大可道长方才去国神观将这孩儿的胎光讨要回来,胎光化作丹卵,需用无根水与奶水服用后,才可医治病症。无根水可随时制备,但奶水此间无有。不知方丈可能寻到奶水?”
“院子后面养了些羊,不知羊奶可否适用?”
鱼姬看着爽灵,东西是他带回来的。自然要杨暮客做主才行。
“羊奶可以。”
“米哑,后山一个窝棚里养着羊,你不曾去过。去的时候小心些,那些羊是生祀之用的,有些凶性。”
哑女听后就跑了出去。
“本官想不到大可道长竟然还会出神之法。”
杨暮客微微一笑,“小小术法,不足挂齿。”
尤汤想问又不敢问,这修士用出神法不怕染了邪风吗?俗道还好,只是如生魂出窍一般。但修士感天地灵炁,稍有影响便要遭受劫难。这也是修士要修成阴神之后,才能神魂出窍施展术法。若是筑基便动用此法,与日后修行是大不利。
所以这杨大可的身份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若是小修士下山行走,为筑基积攒功德。那入了中州实属正常。若是筑基有成,亦或者已经修成了阴神,还来中州那不是耽搁自己嘛。人世间纷纷扰扰,诸多事情会乱了道心。难不成这小道士是个阳神的老妖怪?入道化凡来的?
想到此处尤汤更加拘谨了,也难怪随随便便就将奴户的胎光索要回来。
“大可道长。那米哑如今有了姓名。他这孩儿也该有个姓名。下官才疏学浅,随口给那女子许了个名字叫米哑。不若大可道长给这小孩儿也取个名字。”
爽灵微微一笑,“还未征得其母同意,如何自作主张?”
“也是,也是。”尤汤讪笑两声。
不多会儿,米哑抱着一只母羊回来了。尤汤坐在轮椅里揉了揉额头,这个笨女人。拿着一个器具去接不就好了,怎么还把那母羊抱回来了。
尤汤这辈子没见过挤奶,米哑一个奴户自然也没干过这样的活计。鱼姬是水妖通灵,自然也不会。杨暮客这好吃懒做的,上辈子见过电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但若实操定然也不行。
但杨暮客依旧想了个方法。
“鱼姬,你来取无根水。”
“尊上人之命。”
鱼姬掐御水诀,从坎位调来灵性之水。这无根水可比俗道采露炼制的无根水厉害多了。
爽灵在神龛的香盒里取出一根香,把那孩子嘴巴掰开,挑开舌头。胎光之卵放在小孩舌下。这样也不怕那小孩儿吞了进去。爽灵看着那只害怕的母羊,掐了个从青灵门书中悟出来的开慧手诀。让这母羊暂且听懂人话。
“羊儿你过来,喂了这孩子吃奶。日后这院子里的人都会对你好些。”
那母羊一下蹦上了床,躺在枕头上。
爽灵掐着御水诀,把那无根水调了过来,将男孩儿舌下的丹卵包裹住。
小孩闻到了羊奶的味道,主动咬住奶囊吸吮。
尤汤赶忙拉住米哑。“方才本官央求大可道长,给你家娃儿起名,你可同意啊?”
米哑兴奋地点了点头。
爽灵看着那孩子吃羊奶,御水诀也感应不到那胎光之卵。想来此行已是功成。转身问米哑,“可还记得你诞子的时候。天黑,还是天明?”
米哑指着灯,手掌打开又关上。
爽灵看着笑了笑,“半黑半明,是否?”
米哑点了点头。
“太阳才出来,还是要落下?”
米哑指了指灯。
人醒着要开灯了,自然不是出太阳。“那该当是酉时。那当年冷不冷?”
米哑眨了眨眼,摸了摸衣服,摇了摇头。
爽灵问她,“穿了衣服便不冷了?”
米哑点头。
“那是春天不是?”
米哑再点头。
爽灵点头,“有了。酉时之禾,当春而生,该叫一个酥字。灵性之羊,吃草护田。此生之缘,这只母羊可被你儿认作养母。你这庙里若有生祀,再不可宰羊,如何?”
尤汤哈哈一笑,“听道长的话便是。本来也不曾经常祭祀。否则那些羊哪儿来的凶性,该当是惧怕我等才对。”
米哑嘿嘿赔笑。
鱼姬施展一手挪移之法。爽灵和她都离开了那个屋子。
尤汤看到两个身影都消失不见,招呼米哑过来。尤汤抹掉了额头的膏药,对着米哑说,“本官时日无多了。怕是比那山腰的老李头儿还要早走一步。你是个哑巴,也不认字,有些事情交代给你,本官放心。”
米哑点了点头。
“你若日后学会了识字,我也不怕那时的你将事情抖出去。这寻妖司,上上下下都是苦命的人。老李头儿的徒儿想当这方丈,但本官看不上他那徒儿。本来这方丈之位要传给卉羊。但他这一去怕是生死难料。本官不能寄望于他安然归来。老李头儿的徒儿也是用蛊的,还有几日便是初冬之时。那时官家供奉便要运抵,我这屋里有个盒子。与那供奉中有个盒子一模一样。到时本官安排你去接货,你把那盒子换出来。听懂了么?”
米哑没点头也没摇头。
尤汤哈哈大笑,“好好好。就该如此……”
爽灵被鱼姬送到了山外,阴风阵阵。杨暮客看着阴间通往郡城的路。
“你不把贫道送到屋里头?”
“小神是山上庙宇的护法神,离不得此地。”鱼姬无辜地眨眨眼。
爽灵登时憋了一口气,那城隍老王八蛋竟然先走了。把人喊出来不晓得送回去。
就在爽灵掐了乘风诀准备离开的时候,鱼姬扭扭捏捏地问他。
“道长爷爷,求您想个法子,让小神离了此地。”
爽灵一手掐诀,踩着黑云看着鱼姬。“有事儿就说明白了,遮遮掩掩。不像话。”
“北边儿那么大的阵仗。小神猜着日后定然神官有缺,在这山中过够了清净日子。您高瞻远瞩,帮婢子指条明路吧。”
爽灵乘风而去,话语留在阴间风中流转。
“问贫道不若去问那敖麓。她虽是水师神,但与江女神教关系匪浅。若神官有了缺,你本来水师神的身份去哪不能某一个神官?想着受人香火供奉,就该有相匹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