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安敢无理!”护道人手持金光长锏一跃而出。
那掌教真人大喝一声住手,出手一道金光就要抢先拿住杨暮客。
只见杨暮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牌。宕地一声,金光倒射而回。掌教真人当真是灰头土脸,护道人持锏木讷一动不动。道场中央仙光流转。
杨暮客嘿嘿一笑,他可清楚地记得小楼师兄告诉他这是仙家法器,这帮吃货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
他在场地中央走得虎虎生风,路过时戳了戳那不能动的护道人。击掌冷笑一声,朗声道,“尔等青灵门管辖边塞与衮山郡灵韵。却不知那一郡之地礼乐崩坏民不聊生,山间十户九空,生民不知礼法。山神野祀皆不得供养,游神仿若孤魂野鬼?敢问青灵掌教,敢问长恩真人?此乃德乎?方才我上清门道祖道歌曰,得德之道,有德邪?敢问,你们修得是什么性?又怎么炼就的阳神?朗朗乾坤,不见门下庙宇腌臜一地!治下雄城,不见民不聊生人如牲畜!那道观修的是俗道?我看是卖儿卖女之道,一座道观,金碧辉煌,满是钱财之味。我曾看到那掌门房内摆着账本,你猜那账本叫甚?”
杨暮客眯着眼睛环视众人,“利钱。嗯。怕是尔等出尘之人不懂,利钱就是借贷的利息。利息都要独做账本,敢问尔等治下的道观开的是什么东西?!钱庄嘛!”
一众青灵门人目瞪口呆,唯有出门巡山的平浪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那些宝钱有多脏,他不曾言说,也不敢言说。
“刚刚师兄问长恩真人点化灵兽是怎样的道法?是道德廉耻,还是弱肉强食。我看你们很懂嘛,山门内道德廉耻,山门外弱肉强食。我想想,那城中的游神说你们有多久没有巡山?几百年,几百年啊,诸位道友,着实道法自然啊。道祖曰,无为而治,你们做得很好嘛!”
那掌门张了张嘴,他不能说他们不敢出山。当年一道剑光劈在山门大阵上,一阵灵光在大阵上竟然刻下了两行大字。封山避世五百年,修天地五行乾坤无极封妖咒于衮山城外。
那两行大字正是前些日子才消失,这青灵门才敢派出门下子弟出门巡山。
小楼噗嗤一笑,这杨暮客真是好嘴皮子。人家论大道,他则揭人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至于青灵门为何封山不出,她也算明白了,是归元安排的。那封妖咒估计是为了掩盖自己妖丹的讯息,毕竟当时小楼还未证就法相天地,阴神中那鹏鸟独有的天妖气息估计会引来朱雀宫的注视,对归元隐藏行踪不利。
“竖子无礼,尔赶快退下,我等真人修士论道,你一个未筑基的小道童懂些什么?”合道真人的言出法随自然不是杨暮客可以抵挡。
杨暮客直抒胸臆固然爽快,但耳朵嗡嗡作响,有点儿累。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蒲团上,气呼呼地老实坐好,瞪着长恩真人。
小楼噗嗤笑出声来,面带桃花别样红。看得杨暮客一愣,心突突地蹦了几下,然后又冷了下来。
杨暮客随意地仰躺在地上,戏谑地笑着,“师兄莫笑,这不是笑话。笑话内里满满的悲凉。人们欢笑是看到了他人的困境中肆意做丑。”
小楼点点头,“敢问长恩真人,我师弟这句可谓言道?”
轰的一声,场面一片混乱。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哪怕杨暮客刚刚大放厥词那些青灵门人都不曾乱过礼法,默默地听着长老论道。此时的杨暮客真的把他们惊住了。
杨暮客说的是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解释的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是人文发展必然能总结出的规律。这方世界同样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但那山中读书却从未读到,无人言说。为何?修士长生,久而久之皆是过眼云烟,何以在乎?凡人之说又于修士何用?那当一个小修士,辈分高绝,当着一众高人的脸面狠狠抽上一巴掌。你们让我看了笑话。不管修为如何,杨暮客言道上赢了。
杨暮客盯着天空喃喃低语,在场的人都有修为听得清清楚楚。
“修士吧,一活就是几百年几千年。山外那些凡人长命的一百多岁,也许青灵门闭门几百年对于宗门不痛不痒,但是山下的治民却陷入了一片乱象。神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德行不得报应。权贵头顶的压力没了,肆意作威作福。山野里国法规矩没了,盗匪横生作乱。人民怎么办?只能活下去,卑劣地活下去。腌臜也就不腌臜了,因为那本身就是个粪坑……”
小楼若有所思地收起了笑容,她看着长恩,“敢问长恩真人,归元真人真的错了吗?若是那浊土一步步侵蚀,我等修士一步步后退,那些曾经在道门庇护下的人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长恩真人无言以对。
此番论道因大行斋醮科仪,所以此时天空中的星君也听闻了杨暮客的话。仙人,终究也是人。小孩子说的没有错,但是那些死去的修士又怎么办呢?归元还是错了,因为归元作为当时治理浊土的领导不论如何去做都是错的。立场不同罢了,修士只能站在修士的立场上,修行必须有灵脉,灵脉必须保持完整,修士的生命必须高于凡人。这是绝对不能妥协的。
长恩道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了,“归元真人收了一个好徒弟。修为不高眼界却不矮。”
杨暮客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盯着那高高在上的长恩。修为?说老子眼高手低吗?他早已不是那个少年天才,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了。他是恶鬼,在战场上吞噬生魂的恶鬼。作为恶鬼的杨暮客是有法相的。
小楼却笑着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义父何等天资,又怎会选了一个蠢笨的徒弟呢?”
嘿嘿,杨暮客听着师兄的夸赞洋洋得意。没人会真的蠢笨地相信自己只是不蠢笨而已,师兄说得好啊,师兄说的对。自己一样是天资出众的修道种子。忽然杨暮客脑子一热,嗷的一声魂魄离体,化成了青面獠牙的法相。看到了漫天飞舞无所事事的青灵门的游神。一把抓下两只塞进了嘴里,嗝……
“养的挺好。”杨暮客在一众目瞪口呆下剃了剃牙缝,他手中捏着那块仙玉。不论是青灵门的护山大阵,还是长恩的合道之能都无法一时间将其擒住。
吃完了游神杨暮客魂归躯壳,坐起身打了一个激灵。
“迦楼罗,尔等是要与青灵门开战吗?”长恩真人大袖挥舞,灵光忽隐忽现。整个青灵门从上到下都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等着掌教的一声令下。大战一触即发。
但那掌教真人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还没思虑好。
小楼环顾四方,淡然地笑着说,“你敢吗?莫说你们这班土鸡瓦狗,就是天上那个星君下凡又当如何?长恩真人,修为可不等于武力,你可曾真的思虑清楚?而且你多次言语相迫,又何曾想过天上还有诸位星君呢?尔等需要想清楚我是谁,而他又是谁……”
她坐在蒲团上,也不动用法力,就是默默地看了看青灵门的掌教与一众长老,指着杨暮客说,“我这师弟,莫看他好似不及弱冠。这只是他清醒的魂魄年岁罢了。他本是天地间不知修行了多少年的鬼修,近而才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的姓名。所以尔等看他只有弱冠之龄。我义父归元真人以元灵铸就身躯,用数千年修行助他复生,如今他却只是一个半尸。你们想过惹毛了他魂魄内的那个恶鬼结果怎样吗?你们青灵门上下怕是不够他魂魄内那个恶鬼塞牙缝的。”
打小楼开口杨暮客就以青面獠牙的形象静静听着,前面的话他听得还洋洋得意,往后却越来越胆颤心惊。小楼是不会乱说的,也就是说这就是事实。那尸身的青面獠牙一下子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苍白的俊俏少年。
杨暮客压着嗓子问,“师兄……我?真是这样?”
“怎么?怕了?”
长恩如临大敌地盯着杨暮客,可是无论他怎样使用天眼神通都无法看出杨暮客的底细。此时才看明白杨暮客的躯壳的确是元灵所化。如此天材地宝给一个恶鬼复生成人之用简直暴殄天物。因为鬼修若要成道,也与妖修一样,需要化身成人,合道飞升。也就是说杨暮客按照鬼修的方式老老实实地修行,也能复生成人,但无法修行其他的功法罢了。而归元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弟子,竟然如此大胆使用逆天之法复生一个鬼修。
杨暮客怕了,他真的怕了。他不想变成曾经在地府中看到了一种恶鬼一般。在他的心中恶鬼只能留存在地狱之中。他想做人,他想做杨暮客,他想回家,他想当那个在大学中好好读书的好学生。
小楼按住杨暮客的肩膀,“毋需紧张,你已经开始化身成人了。你魂魄内那个恶鬼也早晚会消失,成为你修行中的一部分。好好修行,早日找到一颗人心一切迎刃而解。还有,莫要乱吃东西了。吃了两个游神,我帮你安稳的肉身又开始有些反复了。回头你要静心打坐,好好打磨。”
“是,师兄。”杨暮客郑重地点了点头。
星君众目睽睽盯着杨暮客化身厉鬼,却都默不作声。
小眼睛乱转的青灵掌教终于想通了一些问题,在场面一片安静之中。他传音给长恩真人道,“师兄,看来我们想借上清门立威的法子行不通了。五百年未曾走出山门,有些事情我们太自以为是了。而星君老祖传递的消息又含糊不清,怕是老祖自己都没想明白是不是要站稳天道宗那一边。天道宗与上清门之争不是我等能参与的,硬撑下去也不过是不自量力。那归元当真是一个人物。哪怕被捉去魂狱镇压都为上清观星一脉留下一个后人。这个紫明道长以后前途怕是无量,能够交好就交好吧。”
“师弟所言极是。”
终于,青灵掌教站出来,高捧掌印,亦是言出法随道,“天道无常,而人伦有常。论道需有始终,奏礼乐,庆道果。”
只见那些奏乐的道士们敲响了木鱼,然后又滴滴答答地吹起了喇叭。
论道礼毕后青灵门欢庆的斋醮科仪才刚刚开始,所有青灵门人需给青灵门的老祖与飞升长辈们敬香火,然后又带着小楼与杨暮客二人给道家道祖敬香。
杨暮客浑浑噩噩,他脑子里想起了泰山府君的英姿,想起了地藏大光头,想起了波旬大麻花。若自己真的以恶鬼修行,最后会不会也变成一脑袋大麻花?我地天,那不如就干干净净地死了算了。一脑袋大麻花的混世魔王,真的会丢尽了祖宗的颜面。
待所有人都回到精舍准备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想着一件事情。
紫明道长,怕是今后就要闻名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