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看着披着金霞的杨暮客,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们?”
杨暮客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不管是术法还是武法我都是门外汉。你至少还有一身功夫,我背书倒是流利,但是奈何不会实践啊。”
季通虽然听着杨暮客的话甚是别扭,但是实践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大致猜出来了。也不知这是哪一方哪一国的说法。
上清门入门三法,仙法,术法,武法。仙法杨暮客学得《上清太一观星长生法》,但是归元丢给杨暮客的玉简《上清七十二变》包含了术法,和武法两种。术法乃是易术占卜排兵布阵之法,武法简单来说就是命修的武功招式,但是暗合炁脉星象和九宫之术。
就在季通走向杨暮客越来越近,杨暮客忽然有心捉弄他。脚底连续踏了两步,然后疾步后退,每一步都暗合炁脉。季通只见眼前一晃,那杨暮客竟然飞身后退闪出了十余丈。
“你这是作甚?”季通完全弄不懂这个恶鬼的想法。“这就是你新学的仙法不成?”
杨暮客哈哈大笑,原来这武法也并不是糊弄凡人的功夫。“这便是武法,我也是第一次用。还真有趣的很。”
季通瞪大了眼睛,有点糊涂,这一闪而退的功夫常人如何能使得出来,“莫要骗某家,武功怎能一退十余丈。”
“此法名曰七星天罡变,与四象二十八星宿相合,一共十六种步法。无需法力,只要铜皮铁骨受得住炁脉之压,何人都能习得。”说话间只听咔嚓一声,杨暮客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你腿!你的腿!”季通远远看着杨暮客像是坏了的雕像,左腿根部和躯干断裂分离。
杨暮客也是吓了一跳,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左腿按在大腿根部。一时间心急如焚。这刚得的身躯别就这么弄坏了,要是以后生了肉身却是个残废自己要如何是好。
就在季通冲上来前,杨暮客只觉得心脏的树心生出一些枝条,顺着那骨架爬了下去,然后左腿根上枝条之间勾连了起来。杨暮客心中一惊,这不是内视之法么?这要筑基之后才会的东西啊?
季通跑到之后发现杨暮客的腿竟然自己接上了,这仙法还真是神奇。断手断脚这种伤患对于武人来说比失去生命还要严重,而杨暮客竟然自己接上了断腿。这武法一定要学到手,就刚刚那一退十余丈的功夫端的厉害。“这七星天罡变是怎么回事?那铜皮铁骨是个什么要求?无需搬运气血吗?”
不过杨暮客却没听见季通的大惊小怪,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现在有了泥塑的身子,可是穿衣打扮要怎么办呢?刚刚那左腿可是和裤子一起断开的,合上之后裤子完好如初,难不成今后就是这一身道袍模样了吗?
“你倒是说话啊。”季通见杨暮客犯痴,一把把杨暮客从地上抓了起来。只觉得杨暮客的体重要比寻常人轻得太多。季通恼怒道,“杨暮客,你快说这七星天罡变是怎么回事?你只是用了一下就断腿断脚,我这凡人又怎么受得住?”
杨暮客回神解释道,“这七星天罡变乃是借由天地气机,脚踏罡步,与炁脉流动相合。一动一静间辗转腾挪,长可百里奔袭,短可飞身跃出。但是身体要强健有力才行,否则必遭反噬。”
季通听得不明所以,“那天地气机是什么?炁脉又是何物?这些都是仙人才能明白的东西,我又怎么感知?”
杨暮客只能再解释,“我再说一遍,我是修行之人,不是仙人。天地气机和炁脉的确是修行之人才能感受得到,但是只要使用七星天罡变脚踏罡步,自然而然就融入了炁脉流动。比如我刚刚跳起飞身,就是借用了头顶炁脉流动的灵炁之力。并非我自己的法力,况且我也没有法力。”
季通听到这里明白了,“你是说只要步法正确就能使出那七星天罡变?”
“对,还得身体强健,不然就像我一样断腿断脚。”
“嘿嘿,你看某家身体够强健么?”季通迫不及待地问。
“我怎知道,我既不通俗家武法,也不知这七十二变所言身体强健到底是何程度。我们一点点试试,莫要心急。”杨暮客理清了思绪,反省自己刚才的冲动之举。
着急的季通将倒在地上的杨暮客拉起,低下头瞧着那断裂之处。他当下是真的信了杨暮客的话,因为断腿之伤这白面郎君竟然不觉痛楚。若在外头季通定然觉得自己是撞了邪异。
待杨暮客站稳了,季通忙道,“快些,快些。快些教我。”
他非是杨暮客这文弱书生。他是打生打死里出来的,他一家三代都入伍为军。家中习的都是军阵杀伐之术,他最是明白那一跃几丈的身法乃是杀人之术。哪怕使用的人没有任何功夫,但是只要那一跃绝对可以杀人于不备。更何况杨暮客还说使用七星天罡变可以奔袭百里。这就更加厉害,虽然杨暮客没有说具体时间,但是他从渔阳追杀十六杀到此大漠,数千里,花了数年时间。如果他原来会这武法,那十六杀如何能逃得过他的追杀。人累了就骑马,马累了就舍马而奔袭。当真是无敌之术。
此时杨暮客觉得大腿接连之处已经融合牢固,所以拍拍身上,一时间暴土扬尘,想着刚才使用七星天罡变的感觉说,“这七星天罡变最重步法,脚下每踏一步,就觉得有气力在推动自己,方才我使出之时并非我自己跳出去,而是被那外力推飞的。所以等等我教你的时候你记得自己受不住的时候就喊停下。”
“好!”季通干脆地答道。
“你且看我。”杨暮客也不啰嗦,重新开始脚踏罡步。
季通随着杨暮客的步子有模有样地迈出步伐。但仍无所感。
杨暮客看得心急,开天眼盯着那炁脉涌动,喊起了口令。
季通跟着杨暮客的口令迈开了步子,几步下来,他立刻感觉到了有外力轻轻推搡挤压着自己的身体。和搬运气血不同,这外力不能与身相合。难怪这书呆子会说要身强体健者才能修习。刚才他被推出那几丈远,至少要几十石的气力。普通人怕是会被打得气闷吐血。
似乎因为步子变慢,杨暮客觉得灵炁流动的速度变得缓慢,应该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又踏了几步。只觉得好像进入了深水海域,全身都被那灵炁压得动弹不得。向后一退,果然海阔天空。他侧身看向季通,“感觉何如?”
季通已经满头大汗,见杨暮客退步,也马上退下来。“好厉害,这怎能是武法,这明明就是仙法。”
“这武法的确非凡人可习。你一路向西,为复仇,但同时也为了求仙,最后让我得了仙缘,但上天何其公正,有得必有失。此乃你的因缘。只是这武法乃是不传凡人之密。其一是怕有歹心之人学去为祸世间,其二是怕有人不知进退习武伤身。你学去切莫外传,否则这一番因果将由你承担。轻则罪责子孙,重则血脉断绝。这是天地间的道,无人可解。”杨暮客也装作一副神棍样子朗声道。
“你倒是有些仙人模样。只是我既学来,如何不得外传,用于保家卫国,不是功德么?”季通不满地牢骚。
“你只为自己着想,却不为他人着想。你传与他人可知其人是好是歹?即便作为家传,你又如何保证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好人?哪有歹人学会了加害于人,你对受害者又有何感觉?”
“好了,我自然明理。习得如此仙法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别急,我要教你的可不止这七星天罡变。师傅授予我武法七十二变,其中还有两变凡人也可习得。日后我会下山修行,需要有人护佑身前。你只要随我同行,我自然会都传法于你。”杨暮客马上抛出了诱饵。师傅只给他一年留在仙山之上,一年后他离山如何能出得这沙海,出了沙海他又何如在这世上生存?这季通是现成的向导,自然不能放过。
听到杨暮客的夸夸其谈季通却心中有数,淡然地看着他,“你想用两种武法就迫使某家卖命?真是妄想。某家在西岐国有官职在身,学了武法之后自然是回去升官发财。跟着你不知又要流落何处。你那师傅定是让你去极远之地,你一个泥人,需得某家护你周全。我猜的是可不是?”
杨暮客倒没想到季通这个武夫也是心思通透之人,他只能继续诱导,“我的确需要有人护卫一时,这七十二变中说凡间武法搬运气血,人未老先衰,寿不过五十。你孤身在外,为了复仇拼死搏命,多少次险象环生都不见你退缩,如今却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此法不像七星天罡变这搏命之术,你如果想改变孑然一身的命数,我可传授你的武法之中自有长生之妙,你不想修习吗?”
听到这话季通心动了,“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杨暮客看到外面日头正烈,他学着师傅的样子甩袖而去。
季通看着杨暮客离去潇洒的样子一阵烦闷。他知道自己兄弟冯玉托梦定有因由,这杨暮客不是呆子,定然看得出自己对他心有芥蒂。如此这般他还想要自己追随于他,肯定还有什么隐秘。
季通想到家中三代皆是武人,这世界之大他何尝不想去看看。玉郎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其实细细想来这并非自己的理想,自己真正的想法是看看爷爷说过的那飞天大妖是个什么模样。口吞山河,长翅蔽日的妖怪是不是真的存在。
季通疾步追了上去,“你真的有长生之法?”
“啧……自是有的。何为长生?人之寿数,百二十年。你以凡人之身,难道也想羽化登仙不成?此长生乃是还你原本寿数,如果坚持锻炼确实能活的比他人长一些。但也只是凡人而已。”
季通心有猫抓,“这长生之法什么法术,不是,是什么武法?”
“说不得。”杨暮客走在前,一副逍遥模样,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你这人……某家……某家便随你去闯荡一番又如何。你快速速道来,我何时能习得那……长生法?”
杨暮客摇头晃脑也不作答,忽然驻足停下,朗诵道,“山中不知日,界外已千年。醒来一壶酒,梦回人世间。哈哈哈哈哈……”一时间念头通达,好不畅快。
“诶。你酸得什么打油诗诗。若是那玉郎,不知比你强多少倍。你快说啊,那长生法我何时能修习,我自学武以来不知多少次搬运气血,体内早已沉珂无数。你说武人寿数五十,某家自知我是活不到五十的,你早让我修习我就能早一点恢复寿命。”季通咬牙切齿,只是觉得这杨暮客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自己是怒不得,喜不得,一口气噎在胸口,好生难受。
杨暮客走到偏殿的走廊处停下,脸色严肃地看着季通,“随我下山,去那万泽大洲。”
季通只觉得杨暮客是个疯子,“你莫不是癔症了,那万泽大洲与西岐国相隔不知几千万里。中途更是国家无数,无尽的艰难险阻。”
“你莫不成以为我真的修不成仙法?我这一路还真的要你一直护佑吗?等我肉身长成,几万里不在话下,更何况路上有水就顺流而下,有车马就乘风而起。你想想,这世间有多少人见过外面的世界,你从那渔阳走到这沙海你就觉得自己有些见识了。要是跳出你那西岐国,那又是怎样的光景。小小武官捕快,又算什么东西!”杨暮客只觉得自己就像原来世界的演讲家一样,画了一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大饼给季通。
季通心动了。他脑海中只是想着杨暮客的话,有水,顺流而下,有车马,乘风而起。这是何等潇洒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