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再娶你一回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回乡」
    上元节,江南清州七里县。
    等过了孕三月,可以短途坐马车时,苏可久带妻子悄悄回了故乡。
    马车越来越接近城门,他的心已经突突跳了起来,不安地一遍遍撩棉帘子开窗看路。
    车外并行着一匹黑马,尽管是难得的冬日晴天,马上黑衣男子仍是戴着斗笠,黑色面具下眼眸敏锐沉静。
    “苏郎是近乡情怯吗?”车内寂桐看出苏可久紧张,柔声提醒,“可再开窗,那一点儿热乎气儿都跑出去了。”
    苏可久望了望她俏丽的脸,此刻穿着厚厚冬衣,披着柔软兔毛披风,手却还是缩着。
    他知北方人受不得江南湿冷,便伸手过去握住妻子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这动作,以前做过太多次,几乎成了下意识,那个姑娘冬天手脚也总是冰凉的。
    旁边侍女忙把刚换过木炭的小暖炉塞进寂桐披风底下,打趣:“姑爷真是个贴心人。”
    在她看来,姑娘嫁给姑爷是掉蜜罐里的。这姑爷永远温温吞吞、耐心仔细,还会亲自下厨做饭,哪怕对下人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熬了药会亲自喂给姑娘,姑娘发烧时会整宿守着,一遍遍给她擦冷水降温。
    最最关键的是,长得还好看。
    侍女还没发完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厮在交文牒,他们要入城了。
    苏可久又要去拉帘子,寂桐终于笑了:“窝着坐一路好累,夫君陪我下去走走可好?顺道给我介绍下你的家乡?”
    苏可久第一次像个少年般露出雀跃神情:“今天是七里县最热闹的时候,南市街晚上有灯会!”
    “此刻上午阳光正好,娘子,我带你好好转转。”入城以后,他披上大氅,拉着寂桐给她抱下了车。
    “刘兄,劳烦先去北城坊扫扫院子。”他又交代马上的黑衣男子。
    刘子恨点了点头,引着马车先走。
    苏可久便牵着妻子的手,融入庙行街一路向北的人流。
    他边走边向寂桐介绍,因这条街一路向北连着个破城隍庙,所以命名“庙行”,而前边到了澜水河,就是七里县最热闹的南市街,沿着南市街能走到运河码头,再向北就是七里长街……
    他讲的津津有味、头头是道,过去两点一线读县学的日子历历在目,而过去不曾注意过的风景,此刻竟也分外美好起来。
    寂桐只觉和京城的东西市明明很像嘛,当然比京城人还要多些,不甚理解眼前青衣书生的亢奋。
    但只要他高兴,她也愿意随着他。
    ——
    他带她去南市街转了一圈,却不敢太累着她,俩人坐到街边饭馆,准备喝碗热茶汤暖暖身再回家。
    苏可久突然想起,那次龙舟竞渡,似乎就是在这饭馆遇到了韩泠。
    他立刻回头,去寻上回坐的桌子,恰好也面对面坐着兄弟俩。
    哥哥正往弟弟的面碗中加香油,香油瓶还是吝啬地不肯掉第二滴。
    “苏郎?相公?”寂桐不得不多唤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跑堂小厮斟过茶,有说书人拿着拍板来讲新近小报轶闻。
    “今天讲的是大祁的几桩要事。一是春节当天,圣上下令国号由‘昭安’改为‘政和’,圣上登基十六年终于安了天下,以后要致力于政通人和——”
    “这个路边的狗都知道了,换个!”客人啐他。
    说书人微微一笑:“谁知道?”
    “狗都知道。”客人回。
    “哦。”说书人点头,“既然客官知道了,那换个。”
    饭馆里众人哄堂大笑。
    “诶,这条怕是谁都不知道,得亏在下京中有眼线。”说书人陡然卖起关子。
    “说来看看!”
    说书人舔舔唇:“还是得看各位诚意……”
    “那也先挤出来点看看,值不值!”
    “关于吴王殿下的婚事,您说值不值得?”
    “嚯!”一听这个,顿时就有铜板砸了过去。
    吴王可是清州的风云人物,前不久刚刚撤了王府,据说充公的银两都够整个七里县官府一年开销。
    加之谣传他又是个大情种,要娶个民间女子做王妃——关于吴王的民间传言便沸沸扬扬。
    连寂桐都提起了兴趣,抿了口枣子汤问:“殿下要娶的,可是阿嫣妹妹?”
    苏可久捏了捏茶碗,支起耳朵。
    这消息京城的确还不曾递来,想来是近几天的事。
    他想起临行前韩泠拿圣旨将杨烟带了走,之后她的信中没再提这茬,只托他查了江州杨氏。
    说书人随后却说,吴王因北方筑城和剿匪立功,圣上新年嘉奖时调他入禁军上四军。
    “吴王殿下也算熬出头了。”底下人议论。
    “结果呢——”说书人却摇了摇头,结果吴王拒绝了,拿这个恩典换了个旨意,娶江州杨氏嫡女做王妃。
    “那民间女呢?”有人抓住些不对劲处。
    “无外始乱终弃,或者圣上棒打鸳鸯,最后还是得娶个有门有户的。”
    “是了,是了……”
    说书人道:“才不过四五天的事情,等消息传过来,怕整个江南要沸腾。”
    苏可久眼神变了变,握紧拳头却没动弹,耐心地等寂桐喝过茶,才往城北赶。
    路上却不似刚才的滔滔不绝,虽握着妻子的手,寂桐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跨过连接城南城北的长桥时,苏可久忽地定住,无数回忆迎面扑来,不敢再往前走。
    但寂桐扯着他过了这座桥。
    “咱们回去先给母亲祭扫过再休息吧。”换寂桐开始说话了,“然后去你房间住上一晚。”
    “再去破城隍庙看看?兴许现在已经有了香火?或者,咱们捐点银子,把庙宇兴建起来……”
    “娘子,你陪我走走就行,别累着身子。”下了桥,苏可久终于淡淡开了口。
    然后矮下身子,回头笑道:“成婚时没娶你到家里有些遗憾,我来背你回家,就当再娶你一回。”
    “那你可当心点,别把我和孩子——”寂桐趴他背上勾住脖子,话还没说完,苏可久已经站起了身。
    “胡说什么呢,我会小心的。”他道,背着她一步步往城北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直到能望到巷子里熟悉的门框。
    苏可久却晃了一下,调整胳膊,继续往家里去。
    他明明知道,家里不再有母亲忙忙碌碌的人影,也不再有另一个手中摆弄木鸟的姑娘,没有人等他回家了,但还是急切地想要回去。
    寂桐往他背上贴了贴脸颊:“你别怕,有我陪你呢。”
    苏可久弯了弯嘴角,推开门。
    却看到一院子的人。
    ——
    京城里闻香轩此刻也是满院喧闹。
    为了去看上元节灯会,女孩子们都盛装打扮,穿了新年新衣,用彩带扎了发髻,一人一朵花钿和步摇……
    明明一个个打扮的像五颜六色的初绽花朵,却还在为了几盏灯争抢,杨烟只能见到眼前花枝乱颤。
    她做了走马灯、滚灯、飞鸢灯和投影灯。
    飞鸢灯似风筝,遇风能在天上飞,且烛火不灭。
    投影灯则能将镂空的画片映到地面墙面,流泻出五彩斑斓。
    各人看上了不同的灯笼,看上了同样的,可不得抢。
    李年儿愁的一个头五个大,也不耐烦说教,躲院子角落吃橘子去了。
    游允明回来过年,一大早已把甘姐儿带出门游玩。
    杨烟刚想抓个阄什么的解决争端,却听冷玉笙说话了。
    春节时军中无事,自从檀州归来,他几乎日日往闻香轩来把杨烟接走。
    几天前昭安帝公开赐了婚,杨烟便说什么不要再跟他去王府了。冷玉笙只好按时来闻香轩报到,要不是晚上没地方住,可能就真赖在这了。
    “过来。”他手里拿了个苹果,笑着向五个小女孩招招手。
    杨烟觉出不妙,果然看他抬手一指:“去站那边墙根,把苹果放头上,受我一箭——”
    “神经病啊。”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苹果已被杨烟薅了走。
    “还是抓阄吧。”杨烟写了纸团送过来。
    冷玉笙却道: “你们别信她,这个姐姐无比狡诈,她想让谁抓到什么就能让谁抓到什么。”
    杨烟白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果然脑子有病。
    小姑娘一听,这规则也不公平,还是继续抢,直到将一个灯笼撕了破。
    “那你们都撕破算了,谁也别想把灯笼拎出门。”杨烟不管了,坐回屋子里喝茶。
    “我都说射箭玩了,你又不同意。她们都那么大了,你让她们自己制定规则来解决么,不能总指着你。”冷玉笙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
    “你就是根搅屎棍。”杨烟想拿橘子皮丢他,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橘子——它没皮!冷玉笙是剥好才递过来的。
    她只能往嘴里狠狠塞了两瓣。
    子夜却主动表示不争了,她不稀罕了。随后阿月也不要了,她要去街上买更好的。
    最后阿春阿花和江江把灯笼分了。
    果然,靠内部自己就解决了,杨烟多给了子夜和阿月些钱,叫她们自己买。
    -
    角落里李年儿正被橘子酸得流口水,一方瓷青帕子递了过来。
    楚歌借主子的光天天跟来,总给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一副求偶的谄媚姿态。
    冷玉笙自然知道他看上了这个少女,私底下提醒:“也不瞧瞧自己比人家大多少,老牛吃嫩草。”
    楚歌掰了掰手指头,她快满十六,他刚到二十四,不过七八岁么。
    “啧啧,明明八九岁。”冷玉笙皱眉,又想起楚辞天天追着病西施般的歌女白草,兄弟俩都什么癖好。
    一个喜欢大姐姐,一个喜欢小丫头。
    “主子觉得不好,那就把甜囡囡让给我啊。”楚歌也不客气,怼他。
    一条腿立刻就踹了过来。
    免不了又是一番打斗。
    但打归打,打完冷玉笙还是带着他来。
    李年儿却不接此刻楚歌递来的帕子,以她的聪明早看出这老男人动机不纯。
    她起身去看屋檐下棉被盖着的笼子。
    里边灰白和棕白二色的几只小松鼠正窝在棉絮中睡着,是冷玉笙之前在山中捉的母鼠生的那一窝。
    母松鼠老早放了,小松鼠准备带过来给杨烟玩的,谁知入冬后都冬眠了,只能等到春天再放生。
    李年儿隔着笼子栅栏伸进一根手指头,抚了抚松鼠的毛。
    “你别吓它们,让它们好好睡觉。”楚歌却蹲下来轻道。
    李年儿又盖上棉被,准备回屋。
    楚歌还在后头跟着。
    “你成天跟着我干嘛?你是我爹?”李年儿突然回头质问,给楚歌惊了一跳。
    “你爹?”楚歌笑了,“我有这么老么?”
    “那也差不多了。我告诉你,甭想占我便宜,否则即使你是姐姐熟人,我也不会对你客气!”李年儿瞪他一眼,进了房间。
    这倔劲,和那姑娘真像,却又比她更直接,更不客气。
    到底是背后有人撑着,有这个底气。
    楚歌也不急,他本以为自己要孤身到老了,没想到又遇到个带刺的。
    反正时间还很长,他可以等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