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大宅内，范离与众兄弟推杯换盏。
    说实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了。
    秦玉真按理说应该与女子同席。
    可她除了是一名女子，还是范离、范昭的好兄弟，众兄弟团聚怎么可能少的了她。
    而秦玉真也是豪迈，抱着酒缸与兄弟们一同畅饮。
    兄弟团聚，大人们相谈甚欢，小的也高兴的不得了。
    因为他们终于吃上了一顿带油水的肉食。
    可分给孩子们的肉也只有小小一碟而已。
    像范生、范衍这样懂事的大孩子，就算一口没吃。
    就那几块肉，也不够范禾与小灵儿分的。
    眼看最后一块肉被小范禾吃掉了，嘴慢的灵儿看着空空的盘子是馋的哇哇直哭。
    她这一哭，就让仅有一屏之隔的范离听到了。
    “不哭不哭，我家灵儿这是怎么了？”
    范离起身来到屏风另一侧，抱起灵儿哄着她。
    “爹爹，灵儿想吃肉肉……”
    小灵儿抽泣着，趴在父亲的肩膀上。
    那小可怜的模样，看的范离一阵苦笑。
    不就是一口肉吗，如今黄岗山条件好起来了，还能差小灵儿一口肉吃？
    可当范离看向孩子们的餐桌时，一张笑脸却僵住了。
    孩子们碗里盛的是粟米，吃的是咸菜疙瘩，仅仅几片肉，还吃的就剩空盘子了。
    范离就说怎么回到家里没看到杨九儿，原来她与孩子们一桌，同样吃糠咽菜。
    范离再回头看看大人吃的那一桌山珍海味，心里顿生愤怒！
    “好，爹爹这就给你拿肉肉吃。”
    他并没有发飙，抱着小灵儿来到大人那桌，夹起盘子里的肉小心的喂给女儿。
    他现在心里压着一股火，但表面并无变化，同样在与众兄弟把酒言欢。
    范离不明白，他从来没断过官员薪俸。
    堂堂一县县知，居然给媳妇、孩子们吃糠咽菜。
    如果不是范昭坏了心眼，那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酒宴直到午夜才散，范离送走了众兄弟后，并没有让范昭去休息。
    而是叫范昭一起去书房，挑灯夜谈。
    “说吧，家里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范离饮了一口茶，醒了醒酒气，随后开口问道。
    “没有……家里一切好着呢……”
    范昭吞吞吐吐，酒桌上自己大哥变了角色他是看的出来的。
    所以他也知道，兄弟们散后，范离一定会找他询问孩子们的事情。
    “家里没事，那就是县里出问题了？”
    范离开口再问。
    自己弟弟什么性格他非常清楚。
    家里如果没出事情，那一定是县里出了问题。
    “也……没有……”
    范昭想了想，还是如此回答。
    “生子，你我是亲兄弟，有没有事，你瞒不住我的。”
    “你一个一县之长，家里老婆孩子连咸菜疙瘩都快吃不上了。”
    “说吧，是不是县里出了问题？”
    范离听弟弟回答的如此吞吞吐吐，便猜到范昭一定有事瞒着他。
    “哥，你这让我怎么说啊……”
    范昭一脸苦涩，大哥问，他该怎么答呢？
    是说黄岗县财政透支，还是说他这个县知家里连精粮都吃不起？
    从哪说起，都不是好事。
    “就从家里为何会如此落难说起。”
    范离逼问道。
    “府衙是个官都减俸七成。”
    “法令是我下的，我这个县知当然要当好表率。”
    范昭也不再瞒着大哥，把实情说了出来。
    “谁让你减俸的？”
    “官员俸禄定额是州府定的律。”
    “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范离一听直接一愣。
    官员定俸都是有律法跟着的，多大的官领多少的俸禄。
    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私自减俸，这是触犯律法的。
    “不然还能怎么办。”
    “县府财政吃紧，新城建造一刻都不能停。”
    “不减俸，还能怎么办……”
    范昭说到减俸的根本原因了。
    黄岗县财政吃紧，而新城的建造又一刻也不能停。
    为了凑足资金，范昭是什么办法都用上了。
    减俸只不过是节省财政的一个手段而已。
    “新城建造耗费，州府都有报备，也是足银足两拨付款项。
    “黄岗县怎么可能财政吃紧？”
    范离一听，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初黄岗县新城建造，所要耗费的钱粮物资是经过核算的。
    黄岗县财政不够，州府会全额补齐。
    所以新城建造，不可能出现财政透支的情况。
    可现在听范昭的意思，县府就是没有钱。
    那钱都去哪了？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大哥，州府拨给我们黄岗县的银钱，每个月都是足银足两。”
    “可黄岗县每个月都有欠额。”
    “你就不想一想这钱都去哪了？”
    范昭苦涩的摇了摇头。
    官员减俸是节约财政的手段。
    但也是范昭与那些贪官污吏开战的结果。
    自黄岗县财政出现亏空后，他就一直在暗地里查这个事情。
    但查到现在，范昭反而不敢继续查下去了。
    州府官员、县府衙门，没有几个当官的，手上是干净的。
    州府下拨十万两白银，出了青州城，就得少两成。
    到了黄岗县，又得少两成。
    一路盘剥下去，真正能用到新城建造上的钱粮物资，连一半都不到。
    贪腐之风已成惯例，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只是小小县知的范昭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他也只能通过减俸这个手段，来震慑黄岗县官员。
    至于青州那些州官，拨多少款，出多少粮，全看人家脸色。
    范昭找不到贪腐的证据，也只能忍气吞声。
    “你是说，青州各州县官员有人贪污？！”
    范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嗯……”
    范昭点了点头。
    “你有证据吗？”
    范离摸了摸下巴，开口再问。
    “我的大哥啊，如果有证据弟弟还用这么憋屈？”
    “官员薪俸开支繁杂，从各项扣减一些就无迹可寻。”
    “官员差旅更是有公支一说。”
    “报多少公俸，还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
    范昭这些日子勤于政务，也熟知的政务。
    地方官员薪俸支出除了正俸。
    还有禄粟、职钱、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薪炭、牲畜饲料，乱七八糟一堆实俸。
    县府采办哪里可能这么齐全，所以很多实俸，都是以银钱折价发放。
    这其中就有不少门道了，官员多报实俸溢价，官府每月就要多支出相当一部分银钱。
    而且，根本查不出贪腐嫌疑。
    就说一套冬季衣服，有贵有便宜的，官员就取个中间价，也是多那不少实俸。
    公支就更别说了，官员出公差是有差旅费的。
    很多官员都愿意出公差，因为出一次公差回府衙上报，只要在规定范围内就不涉及贪腐。
    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有些巨贪，押运一千担粮食能直接贪腐二百担去。
    等到了地方直接报公损，府衙想查，都不知道从哪查起。
    范离听到这里，紧皱眉头，心里想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