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闷头处理了两日军务,那詹皓月这才慢悠悠的坐着驴车回来了。
瞧着那衣衫松垮耷拉在身上,一头乌发随意散着,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跳下驴车亦是不忘对着那拉车的老汉行礼谢过。
“这就是那位无咎先生?”莫说是宗延黎愣住了,宗延黎身旁站着的蒙奇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不想在这边陲之城还能有这些好吃的,妙哉妙哉。”詹皓月颇为欢喜,眯着眼朝着宗延黎一行人走了过来,待走近了些许才看清这一大帮人。
“无咎,这位便是我军主帅,宗延黎。”公孙璞走上前对着詹皓月道。
詹皓月愣了愣,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位穿着重甲的宗延黎,扬唇一笑倒也算是客气俯身拜道:“无咎见过大将军。”
宗延黎看的出来詹皓月并无什么诚意,来此似乎更多是因为公孙璞的邀请。
宗延黎并未觉得不对,略微客气点了点头:“无咎先生到了昌丰郡?可还好玩吗?”
“倒是不错,不像是刚刚经受战乱。”詹皓月哈哈笑着,说起自己在城中都去了哪里,话语轻快很是健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云游来此的。
入了军帐之中,詹皓月还在对着公孙璞发起邀约,说是要一起去看看山川河流。
蒙奇等人脸色愈发难看,几次欲要怒斥,都被匡行权按下了。
帐中宗延黎让人给詹皓月倒了杯茶,听着詹皓月这些年四处游历的见闻,偶尔问话像是对詹皓月口中所述甚是感兴趣。
聊了半天,詹皓月也没说要不要留下,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对将军如此不敬!”蒙奇憋得脸都青了,耍脾气似的瞪着匡行权道:“权哥做什么拦着我!”
“咱将军好脾气,咱们可不是好脾气的,真给他脸了!”蒙奇越想越气,转身就要去找詹皓月的麻烦。
宗延黎笑着叫住了蒙奇说道:“无咎先生并无不敬之处,从谈吐见识可观其胸有沟壑,几乎走遍诸国,谈及许多他国人文,便是我都自愧不如。”
宗延黎觉得很佩服,若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有什么用?
詹皓月此人观天下局势,见各国人文,看似浪荡不羁,其实心中自有思虑。
宗延黎安抚似的看向蒙奇说道:“无妨,权当是公孙先生的友人来访,以客相待便是。”
宗延黎都这么说了,蒙奇便是再不乐意也只能应下了。
另一边公孙璞领着詹皓月去了自己帐中,瞧着他那哼着小曲的快活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做这等举动是为何,若是瞧不上我家主帅,何故来此一遭?”
“这么多年你我未见,我就不能是来看看你?”詹皓月一笑,乐呵呵的让公孙璞帮自己去把这烧鸡热热,他费了好些钱买回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你啊……”公孙璞有些好笑,却也知道詹皓月有他自己的考量,故而并未多说什么。
如今这军中也就裴良还没回来了,宗延黎也没多想,叫了龙飞光来问及囚牢之中关押的袁横和伍立人两人情况如何。
那被关入牢内的二人确实抖出了不少东西,二人倒是没什么旧怨,伍立人也确实是为了名利钱财欲要干一番大事,自荐得庆帝器重,以为自己马上就能闯出一番大事业,从此青史留名!
龙飞光安排人专门记录了二人吵嚷的话语,甚至让人将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了。
宗延黎只需翻阅就行,从其中也能看出,此次庆国失利的主要缘由。
“后来约莫是吵累了,又知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倒是安静了不少。”龙飞光低声说道。
“伍立人这等小人,阵前动摇军心,以至如今卓康顺将庆国失利的责任都怪在袁横身上。”说来也是可笑之极,卓康顺逃回庆国之后,半点不提自己过错,只说袁横背信弃义,叛国出逃这才致使庆国大败。
“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二人?”龙飞光询问道。
宗延黎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对这二人宗延黎毫无劝降之意。
伍立人此人心术不正,她用不上,至于袁横,或许现在的袁横确实是对庆国国君大失所望,可是袁横到底是庆国功臣,不说别的,袁横的家人亲眷皆是庆国人,帐下部卒虽在此战之中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袁横多年来为庆国领军带兵,他的根早就在庆国了,根本没有半点劝降的可能。
便是降了,宗延黎也不会信。
且袁横年事已高,即便是能领军带兵,又还能带几年呢?
宗延黎想了想,告诉龙飞光让他回去跟公孙璞说,便说她为此事忧愁,让公孙璞替她拿主意。
龙飞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宗延黎要如此,但是还是认真应下了,转头回去就找了公孙璞提及此事。
“将军让我拿主意?”公孙璞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眸中露出了了然之色,当下便道:“多谢大哥跑一趟,我明白了。”
龙飞光看了他一眼,愈发搞不懂这些谋士们的心思了,转身离开了。
入夜之时,公孙璞热情邀约詹皓月月下对弈。
詹皓月欣然赴约,看着面前这熟悉的棋盘,端看坐在旁边的公孙璞,满眼皆是感叹说道:“你我已有十年未摆棋了吧?”
公孙璞略微一笑:“十一年。”
“哈哈哈!”詹皓月又是一笑,走上前入座再一看这棋盘上的棋局竟是当年他们二人未曾下完的棋局。
“你竟还记得……”詹皓月看着这熟悉的棋局,低头笑了笑。
当年的公孙璞一身病态,与詹皓月的相遇也是意外,他游历陇川求医于茶馆之中与人对弈。
也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同样年岁的詹皓月,那时的詹皓月有着满腔豪情,出口成章自负又傲气,对弈之中未逢敌手,直到遇到了公孙璞。
二人以棋会友,相交相识更相惜。
如今再见这棋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啊。
“这多年来,你这下棋的路数倒是一点未变。”二人相对而坐,一边下棋一边忆起往昔,倒是相谈甚欢。
“后来收到你的来信,说是跟随白鹰军四下游走,我还为你惋惜。”詹皓月看向公孙璞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入一国辅一君。”
“你不也还孤身一人吗?”公孙璞莞尔一笑,关于白鹰军和龙飞光的事情,公孙璞早在书信来往之中就跟詹皓月提及了许多。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互通书信日渐减少,公孙璞跟随白鹰军之后居无定所很难收到书信了。
而詹皓月也游历各国去了,或许一年才能收到了一次书信。
詹皓月其实真的没想到,公孙璞竟会成为宗延黎的谋臣,虽然这几年来关于宗延黎的事迹传扬的人尽皆知,但是他却并不看好当下婺国情势。
这也是为什么,詹氏虽然就在婺国,却始终拒绝入仕为官。
“若是当初我也未必会请你来此。”公孙璞笑了笑看向詹氏说道:“我知你不喜婺国皇室,如今老皇帝已至迟暮,太子尚且年幼,正是需要辅君之时。”
“除了婺国,你觉得其他几国是你的选择吗?”公孙璞认真看向詹皓月道。
“……”詹皓月沉默了,抬手落子不说话。
“你我虽是好友,这等决策之上我不想替你做决定。”公孙璞笑着摇头,没有再继续多说,而是垂眸说道:“近来倒是有件事让我很担心。”
“何事?”詹皓月抬眸询问道。
“我军大败庆军,生擒了庆国主帅袁横,我家将军对此人的处理拿捏不定,甚是忧愁。”公孙璞将话题引到此事上,换了种方式,跟詹皓月聊起了这次庆国败军的原因。
詹皓月虽是早有耳闻,却没公孙璞这说来知道的清楚。
听完之后詹皓月顿时一笑说道:“若我是你,定会让你们将军把人放了,还能博一美名。”
公孙璞略显诧异扬眉:“放了?无咎,那可是庆国第一主帅啊。”
他们能将袁横生擒可费了不小的力气,就连董昊强都为此身负重伤了。
“庆国都快灭了,主将又如何呢?”詹皓月嗤笑一声,端正姿态说道:“如今袁横在庆国当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庆帝已对其毫无信任,即便是仅存一丝信任,再得知袁横被擒,又被相安无事的放归。”
“你觉得庆帝还敢用他吗?”詹皓月笑着说道:“以我所见,庆帝更想杀了他。”
“想要庆国百姓臣服,征入一国,便不能留有恶名。”詹皓月想的清楚无比。
不仅要放归袁横,还要放归伍立人。
迷惑卓康顺在前,令其错信小人亲斩忠臣良将,然后放归伍立人将其小人之心公之于众,还袁横一个清白,也借此将庆帝推向风尖浪口。
庆国之失,国君之责,如此昏庸无道痛杀忠臣良将的帝王根本不配为君,婺国此来是救民于水火,还忠义之士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