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高站战船船头,这五十艘仿隋朝建造的超级战船是元朝最厚的家底之一,共八十艘,今次元帝竟然同意他带出五十艘,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每艘战船高三层,甲板之上可同时容纳两千军士,在大海之上都能如履平地,莫说是在这【小小】的长江,几日以来,他已经悟透满朝文武力荐他为这征南大将军全权指挥这场高邮攻防战的原因,】
【满朝文武都想他死!包括元帝!】
【这场几乎举全国精锐之兵的高邮攻防战他若胜了倒还罢了,归朝之后他的兵权会被立即回收,三年来他这有名无实的丞相几乎已经形成虚设。】
【三年前黄河决堤,是他苦口婆心反复给元帝权衡利弊【逼迫】元帝下发了元朝建朝以来最大的一笔赈灾款,虽然他知道这笔破天荒的大油水到达赈灾的第一线顶多还剩下三成,这三成已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他是元朝之中仅剩的【亲汉派】,一向主张与汉人和平相处,以怀柔手段慢慢将它们【驯化】,在他主政那十年是汉人抵触元朝政策相对来说最为薄弱的十年,就当他要巩固战果慢慢实施他的一系列对汉友好政策之时,先帝崩了!】
【现在这高坐皇位之上不满三十岁的新主子一上台就否定了他过去的所有亲汉政策,且变本加厉的剥削,三年前的黄河决堤口,韩山童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最终成为了他被边缘化束之高阁的最大【罪证】,若非他极力【挑拨】元帝拨下赈灾款,这帮手无寸铁的比牛马都不如的汉人哪有机会和实力造反?】
【若不是他脱脱家族从黄金家族世代崛起之时就是最核心的几大家族之一,祖上建立过不世战功,他估计已经被以【叛国】和【通敌】两大罪状抄了家诛了九族!】
【他脱脱什么都没有做错,丞相之位他没有坐错,他实施的怀柔政策没有做错,他唯一做错的就是与【满朝文武】为敌!这就是他的原罪!】
【若这次高邮攻防战他输了,班师回朝之日就是他相位被剥夺之时!至于他和他的家族还能不苟且于这人世,已经没人可以保证!没有人能够改变他这既定的命运,除非,他也跟着这天下汉人造反!】
【他从来没有想过造反,熟读史书的他比朝廷中的任何人都了解中原文化,了解世代居住在这的汉人,汉人的骨子里有着一股用世上任何文字都无法形容的【韧性】,这种【韧性】支撑了他们这个民族风风雨雨走过了几千年的漫长岁月,】
【一百年前若非前朝昏庸,主动【让】出了燕云十六州,他们蒙古人要想入主中原定鼎天下至少要晚上几十年且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方有可能成功。】
【中原实在是太大了!汉人实在是太多了!当权者怎么就不明白,这些卑贱如蝼蚁的汉人一旦深藏于骨子里的那股【韧性】觉醒,将会化作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蝼蚁亦可变作巨象!】
【这股【韧性】就是,任何时候,都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将汉人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当中,一旦汉人进入这个【绝境】当中,他们将是【无敌】的!哪怕是老天,在这股【力量】面前也要颤抖!】
【三年前,他预感到了汉人体内的【韧性】封印即将解封觉醒,他尝试了最后的努力,最终,他失败了!韩山童的那一声怒吼让他绝望!】
【元朝,他倾尽一生付出所有的元朝离崩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脱脱苦笑着望着这威风凛凛如同乌云蔽日的五十艘超级战船,这五十艘超级战船除了在【形式】上彰显他元朝的【军威】和运送他亲率的这十万兵马更快到达长江口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高邮,不在长江边上,却在地理位置上卡死了元军南下之路,这五十艘超级战船根本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浩浩荡荡的全国优势兵力集结,不知又要劳命伤财几许,激化汉人造反几许,哎.......】
【大将军,还差两日,我军即可到达长江。】
【亲兵头子上前汇报,他是汉人,他已经跟了丞相十年,十年来,是丞相广开科举之门让天下的寒士有了那么一丝鲤鱼跃龙门摆脱世代人下人的机会,在他眼里,他效忠的不是大元朝,而是眼前这对他恩同再造把他【当人】的恩公。】
【可即便如此,他坐到了丞相亲卫军头子的位置,他这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受着这些高高在上的蒙古人的羞辱和奚落,有好几次,他被冤枉下狱,若不是丞相疏通各方关系做出权力让步他现在早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对于天下所有的汉人来说,蒙人就是最残暴最冷血的恶鬼存在!若非他将这一生都交由了丞相,他早就反了他娘的!由此可见,汉人与蒙人的仇恨已经来到了顶点,唯有一方的彻底倒下才能结束这场近百年的纷争。】
【高邮最新的战报如何?】
【脱脱心事重重的看着眼前波涛的江水,如若时光可以倒流,当年他对那些口口声声要把汉人杀尽杀绝的高坐庙堂的主战派就该强硬些,也许局势就不会失控到如此程度!】
【张士诚称王了,今日就算能灭掉一个张士诚又如何呢?不日之后,王士诚李士诚就将陆续有来,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哎,大元啊大元,上天真的要抛弃你了吗?......】
【回丞相,情报与十日前传回的几无二致,高邮城外的壕沟已经挖到了第五条,高邮的守城兵力还是三十万,这看来就是张士诚所有的家底了.....】
【嗯,本丞相的将令十日前出大都之时已经发出,前线集结的将领有无按照军令到达指定战场?】
【回丞相,湖广行省平章政事,淮南江北等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已经就位,石普已经奇袭攻陷宝应县,高邮的前线阵地已经在我军手中。】
【嗯?石普吗?此人悍不畏死颇有英雄之气,本相记得他。】
【传本丞相军令,本相两日后将到达宝应,我军对高邮的第一场攻城三日后午时开始!】
【是!丞相!】
【下去吧,本相还要思考些事情......】
【脱脱伸出手掌,掌中已经有雨滴落下,他抬首望天,乌云盖顶,他再次低头看着前方的滔滔江水,喃喃说道,】
【老天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三日后,是晴是雨啊?......】
【话音未落,暴雨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了他的官服,从身后远远望去,雨中那逐渐模糊的背影如同一只世上最孤独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