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不知辞青意下如何
作者:朝辞   入帐欢:娇宠丫鬟最新章节     
    “今日,乃是家宴,几位爱卿不必拘束,随意便可。这春闱科举提前一事落下帷幕,朕心中也算是了却一桩大事,只听说…金科状元许清玉和宁爱卿的千金已经定下婚约,等开春暖和了便要成婚了?”皇帝自然高居首位,脸上难得带上些浅淡的笑意。
    这位宁大人,乃是出身永宁伯爵府的宁大人,战功赫赫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宁方泽,大景国的文官地位要高于武官,加上百年来大景国国力强盛,周边没有小国敢随意进犯,战争少了,立大功的机会自然也跟着少了,武官能晋升为正二品已经算得上是武官之首了。
    宁方泽因着常年在军队之中,日日操练兵马练武,面色黝黑身形魁梧高大,听见皇上的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看着帝后答话:“回皇上,微臣小女您也是知道的,性子率性也粗鲁了些,从小习武,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行迹更是直接风火,同寻常的官家小姐是没得比的。不如寻常那些大家闺秀们规矩守礼,也不如她们听话安静,从小那是闯祸不断。如今眼看着年过二十还没个提亲的人家,微臣和贱内为了小女的婚事那是担心得焦头烂额的,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此事说起来还是微臣沾了皇上的福气才是。那日阖宫夜宴,皇上有心要为新科进士们许配姻缘,谁知道小女那日莽撞,冲撞了新科状元,这一来二去的竟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上了眼。微臣那不争气的女儿一见新科状元就安静得不行,活……活像个说不出的鹌鹑,也规矩了,也记得礼法了,那许家清玉是个性子柔和又海纳百川的君子,倒是能够包容小女的脾气,这便就订了亲。”
    辅国大将军这一番话说得是爽朗直接,带着武将独有的爽快和不拘小节,说话也不如文官那样含蓄的,和他那黝黑的面庞和手上的粗茧子十分和谐。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终于把闺女嫁出去的老父亲,终于不用再日日为女儿的亲事担忧,也满意于未来女婿的才学,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偏偏在场的人,皇帝皇后和太后和卫辞青谁又是简单的?
    这对话从皇帝问话开始就注定不是字面上那样简单。
    宁方泽乃是出身永宁伯爵府,自己战功赫赫不说,永宁伯爵府也是世代簪缨的高门大户,十足十的显贵人家,比上卫府也是不遑多让的。
    他自己更是位至辅国大将军,和在场另外一位武大人乃是当朝武官之中官职最高之人,只是武大人的出身便比不上这位宁方泽大人,可见辅国大将军也实在算得上的是武官之首。
    新科状元同伯爵府的嫡小姐结亲,未来岳父更是当朝武官之首辅国大将军,若是两方是刻意拉拢,那便隐患巨大,很容易生出党派之争。
    没有哪位皇帝会容忍朝堂中结党营私,这位皇帝自然也不例外,方才那番话便是试探了,若是辅国大将军回答中出了一丝纰漏,迎接他的便是皇帝数不尽的疑心和忌惮。
    也许会有人凭着姣好尊贵的出身平步青云,但没有人能够纯粹只凭借出身爬上青云顶端,且稳稳当当地坐了这样多年。
    辅国大将军虽是武将,却不是个直肠子只知道行军打仗的武将,否则就算他年纪轻轻凭借战功坐上了武官之首的位置,也根本是坐不稳的。
    面对皇上的试探,他刚才这番话就说的极好,既清楚地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也有效地减少了皇帝的戒心,可谓是面上不拘小节,实则滴水不漏。
    只是如今皇帝不说话,也没人敢轻易说话。
    几位皇子都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不敢轻易开口。
    卫辞青则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眸光淡漠地瞧着,仿佛意识不到宫宴上的紧张气氛。
    他垂眸瞧了一眼自己的袖口,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袖口那帕子的一角,动作又轻又慢,似是在沉思,又似一位作壁上观的旁观者。
    宫宴静了片刻。
    “皇帝,今日是宫宴,就莫要说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也让他们都松快松快。”率先开口打破宫宴气氛的是太后娘娘,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手中盘着一长串檀木佛珠,笑眯眯地看向皇帝道:“你瞧瞧,明明方才说了是家宴没有外人,你这一句话问出来,他们一个个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个家宴的样子,都听哀家的,今日便不许再议公事了,天大的公事你们明日去朝堂议论去。”
    “是儿子的错。都听母后的,今日不谈国事。”皇帝带着笑道,大手一挥。
    几位皇子和三位官员自然没傻到真的松快下来,静静待着太后娘娘开口。
    方才太后娘娘那样说了,定然是有旁的事情要说。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宫女和太监将两幅观音绣像抬了上来。
    太后娘娘只是轻飘飘地瞧了一眼,随后乐呵呵道:“前几日哀家在阖宫夜宴上说了,想求一副十分有佛缘的观音绣像,用以去相国寺祈福。今日当真收到了几幅,绣工都好,心意也是隆重,只是观音绣像是献给佛祖的,不在多只在精,哀家便选了两幅中意的,只是两幅各有各的好处,哀家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既然今天都在,不如就请你们为哀家拿个主意吧?”
    太后娘娘说完,宫女和太监们立即将旁边的两幅观音绣像呈了上来,展现在一众人的面前。
    揭起第一幅的红布,那观音绣像的具体面容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太后娘娘瞧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观音绣像上,淡淡地开口解释:“这幅观音绣像是宁儿所绣,你们也都不是外人,哀家今日说话便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宁儿的脾气你们多少都知道一些。自小呢宁儿便是不擅女红的,此次哀家提出要求一幅观音绣像,宁儿为了孝顺哀家,竟然肯跟着宫中绣娘一针一线地静下来学习女红,这副观音绣像便是她这五日一针一线绣的,这孩子难得定一回心。”
    说着,八公主便悄悄地扑进皇后娘娘的怀中,像是听了家中长辈夸奖而羞涩娇俏地躲到长辈身后的模样。
    皇后娘娘也是面带笑容地轻拍她的背,淡声开口:“宁儿女红虽差了些,但好歹也是跟着宫中绣娘学了的。难得看见宁儿肯这样静心学的,都是宁儿的一片孝心,若是佛祖看着宁儿这一片为了母后您的孝心,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先开口说了话,几位皇子自然明白过来,看着那幅八公主绣的观音绣像,都是开口夸奖:
    “如此绣工,哪里能看得出来是新学的,这样好的绣工,母后说的没错,就算是佛祖瞧了也会喜欢的。旁人哪里能比?纵使那第二幅绣得再好,在宁儿的心意和绣工面前也不过尔尔了。”
    “是啊,依儿臣看,宁儿这副观音绣像是极好的,不管是从做工用线还是用心来说,都是顶顶好的,况且皇祖母说要的是佛缘,灵儿如此真挚的孝心,佛祖怎能看不见?莫说是绣工没有比得上宁儿的,就只说是这份心意哪里还能有人比宁儿更加虔诚的?”
    “果然是我们宁儿冰雪聪明,短短五日竟能学得如此绣工,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啊。”
    五皇子此话一出,顿时刚才还一直跟着在夸奖的皇子和官员们都是突然停了。
    在场都是明眼人,哪里有什么心智单纯迟钝之辈,有几个人会猜不到这观音绣像根本就不是八公主自己亲手所绣,短短五日之内怎么会如此飞快进步?还能有时间绣完?
    只是既然太后娘娘发话了,皇后娘娘也跟着附和,他们自然不会傻到当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面公然指出八公主的问题。
    就算之前不晓得,如今看着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力保八公主的模样,就算是两个武官也是对这观音绣像一事生了不少猜想,明白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左不过是同几位皇子一起演一出戏,装着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
    只是五皇子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太过明显了,说是差点戳穿那层窗户纸也不为过,大家心知肚明多少都有些尴尬的。
    卫辞青摩挲着手中的丝绢一角未曾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对上八公主躲在皇后娘娘怀中投来的期待目光,像是等着他说话。
    他只是弯了弯唇,未曾说话,像是察觉不到眼下的不对劲,事不关己地看着这一场戏。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一场戏的主角,会是自己。
    不管是天意还是人意,都由不得他躲闪。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宫宴瞬间就安静下来,气氛很是古怪平静。
    太后娘娘却像是早就在意料之中,未曾露出半分惊讶不悦之意,只是淡定地挑了挑眉,盘着手中的玉石佛珠看向宁方泽三人:“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小子不会说话就莫要硬夸,看看下一副再说。”
    说完,宫女立马将第二幅观音绣像红布掀开,露出庐山真面目。
    一看见那幅观音绣像,在场众人都愣住,就连八公主的神色也是骤然一变。
    只因那幅观音绣像虽然和八公主那幅都是观音,但却不是同一个图样,这幅的观音只看着便活灵活现的,神韵更是像极了,更别说那眉眼之间对于众人的悲悯和慈悲,就仿佛下一刻真正的观音便会从那绣像之中走出来。
    是极好的绣工…在这一幅的观音绣像衬托下,八公主那幅便像是毫无生气的假人,像则像矣,毫无神韵。
    一众人才反应过来,方才夸奖八公主夸的有多么的……勉为其难。
    更加尴尬沉默了。
    实在是……这第二幅太好,没办法让他们这样违心开口。
    倒是刚才险些说错话的五皇子,看着那第二幅观音绣像片刻,才拧了眉不解开口:“皇祖母,这幅旁的什么绣工和神韵都不说,只是孙子不明白,为何只是看着,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想要拜谒的冲动?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
    “小五倒是观察得细,只因为这一幅的观音绣像同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样了,你们都可以前去瞧瞧,看看究竟有什么端倪。”太后娘娘卖着关子,神色淡淡的。
    虽说太后娘娘这样说了,但也没有人真正敢起身前去细看,纵使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不怪罪,一旁的八公主也恨不得把那观音绣像活吃了一样了,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仿佛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倒也未曾逼着他们,只是笑了笑,慢慢悠悠地开口:“其实这幅观音绣像的用线和绢帛都不够好,算是很是普通,也不如宁儿的用线上乘,但是一则偏偏那刺绣之人绣工实在出众,整个大景国怕是都难以找到比她更好的人。二则她似乎对佛,有着自己的理解,这样的观音图样哀家还从未看见过,想来怕是她自己画的图样。三则…便是这幅观音绣像的用心之处,那观音的头发可不是什么绣线,而是实打实的青丝。那刺绣之人以发丝入线,又以自己的鲜血作为观音额间的那一点,实在算是个有心人。”
    众人一听也都明白了过来,只有五皇子继续开口问:“皇祖母,那绣这幅观音绣像的人是谁啊?”
    “提起这个便更是有趣了,绣此像者,乃是丞相府之中的…一名丫鬟。”太后娘娘说着,眸中闪烁着上位者的漠然。
    八公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死死攥住扶手。
    卫辞青从听见太后娘娘说以青丝入线,他才抬了抬眼皮,头一回将目光落在了第二幅绣像上,再听见用血入绣,卫辞青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眸,看着那观音绣像的目光骤然凌厉幽冷起来。
    像是在审视那绣像上活灵活现的观音大士一般。
    正在众人一片寂静之时,太后娘娘便兀自开口,将喜怒不明的目光投向了卫辞青三人,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只能选一幅,偏偏这两幅都是同等的好,同等的用心,哀家当真都是喜欢极了,思索了半日也没有决定下来,不如请三位大臣为哀家出出主意?”
    话音刚落,辅国大将军两人便骤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婉拒:“微臣等只是武将,只懂得行军打仗,才学浅薄,哪里会什么礼佛,想要帮太后都是有力无心啊。若是太后让微臣等去攻打城池或者山贼,臣等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这样考验才学之时,怕还是要请丞相大人。”
    他们是武将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管说那幅都不对,因为太后娘娘的目的根本不在他们。
    况且选不选八公主都不对,他们也不会真的以为太后娘娘只是随口一问这样简单。
    分明就是自己决定不了,不想做恶人,便将难题抛给别人。
    “倒是哀家糊涂了,忘了你们是武将。”太后娘娘说着,神色中哪里有半分的惊讶和始料未及,只是顺理成章地看向一旁久久未曾说话的卫辞青:“不知辞青意下如何?”
    眼下便是要让卫辞青决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卫辞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