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两位通融。”花颜提着膳食到了佛堂前,守在门口的小厮一眼就认出的她,是万万不敢拦着的。
那小厮忙柔声道,生怕吓着眼前柔弱的她:“二公子正在用膳,姑娘进去吧。”
花颜朝他们莞尔一笑,便提着食盒进了佛堂中。
佛堂两边燃烧的烛火后面都有布置,左边是书案书架,都放满了书册,想来应该是佛经。右边便是圆桌坐榻应该是休息之处。
卫昼然一身暗黄僧袍,紫檀佛珠环在手腕间,危襟正坐在圆桌前,桌上布满各色小菜和清爽小粥。
花颜提着食盒上前,朝着卫昼然福身行礼:“奴婢给二公子请安。”
卫昼然旁若无人地捻着手中佛珠,神色温和,并未曾看她一眼,面前的清粥小菜没动一口。
听见她的话,卫昼然才道:“起来吧。”
“奴婢谢过公子。”花颜颤颤巍巍起身,想起昨日二公子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又不免放柔了语气尝试道:“奴婢不知二公子喜好,只能挑着带了几样糕点。”
“放下吧。”卫昼然眼睛抬都没抬。
说着,花颜才敢从食盒中端出几盘糕点放在桌上,和一桌的清粥小菜颇有些格格不入。
可花颜放下之后,卫昼然也只是危襟正坐在桌旁,并不曾用膳,像是情绪并不高的模样。
花颜在旁边站着片刻,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笑着道:“奴婢服侍二公子用……”
花颜那一句话还没说完,立马就被门口那一道娇俏的声音骤然打断:“谁要你这个狐媚子服侍!!”
还没等花颜看过去,就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朝着二公子卫昼然已经扑了过去,被卫昼然稳稳接在怀里。
花颜登时被红豆猛地推到了一边,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榻才稳住身影。
红豆红着一双眼满是委屈地瞧着卫昼然:“二公子……”
“怎么今日就来了?本公子不是交代了这些日子不用你近身伺候,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卫昼然像是看见红豆发白的脸色,满眼心疼,怜惜地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说话也是温柔的。
“奴婢怎么敢……奴婢只不过是一日不再就已经有狐媚子敢勾引您了,若是奴婢这些日子不来,怕是公子要将红豆彻底忘了。”红豆讥诮轻蔑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发白的花颜,随即扑在卫昼然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委屈的不行。
“怎么会,爷向来是只疼你一个的。有你一个就够了。”卫昼然抱着红豆,满是怜惜地回答。
没有二公子的吩咐,花颜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只能杵在一旁看着这一场红豆故意展现给她的下马威。
花颜看着二公子卫昼然和红豆如此亲昵的相处,甚至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恐怕会认为红豆至少是二公子的妾室。
偏偏她看着这幅场面,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明明卫老夫人知道二公子宠爱红豆,为什么还宁愿要去府外选人给二公子诞下子嗣,都不选红豆么?仅仅是因为出身么?
还有…明明二公子卫昼然直勾勾地看着红豆,花颜却觉得他似乎在透过红豆看着别的什么。
花颜都想不明白,也无从得知。但她这副模样落在红豆眼里,分明就是勾引二公子未成的不甘心。
卫昼然旁若无人地抱着红豆,柔声问:“来了就陪爷用早膳吧,想吃什么?”
说着,竟是要亲自给红豆夹菜。
红豆在卫昼然怀中被花颜气得咬牙切齿,转眼变脸撒着娇道:“公子…这些奴婢都不想吃…”
“哦?那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去做。”卫昼然答的也快。
红豆抬头看着卫昼然笑眯眯道:“旁的倒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奴婢听说花颜姐姐是老夫人选出来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也是会厨艺的,奴婢斗胆想求花颜姐姐做些吃食赏给奴婢可好?”
没等花颜说话,卫昼然便先答了,满是宠溺:“好,想吃什么,便让她去做。”
“奴婢哪敢让花颜姐姐劳累呀,不如……就桌上这四样糕点,都有些冷了,不如花颜姐姐再去厨房做一回?还有听说小厨房新来了些莲蓬,都是夏天时就早早储在冰窖中的,放在冰水中剥来吃很是鲜甜去火,正巧这几天天气干燥,也劳烦姐姐为公子剥一碗来吧。”红豆嘴上说着不敢劳烦,实则都是折磨人的活计。
如今已入腊月,在冰水中将一颗一颗的莲子剥开,还要足足一碗的量,怕是正常人的手都要冻僵了。
可卫昼然闻言,竟是施舍地看向花颜,朝她柔和一笑,颇是温柔:“能讨她开心,也算你今日伺候了本公子一回。”
一锤定音,再没给花颜反驳的余地,花颜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奴婢这便去。”
待她转身走出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两人嬉笑的声音:
“她不过是个贱婢,被母亲选来传宗接代的罢了,你同她吃什么醋?”
“哼…公子还说呢,她那张脸可和红豆有五分相像呢!”
“再像,她也只是个替身罢了,爷只疼你一个的。”
佛堂门阖上,一股名为屈辱的情绪充斥着花颜的心。
小厮瞧着她也是可怜,便护送她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管家是在苍梧苑见过花颜的,一见她来也不敢怠慢,带着人就将厨房借给了她。
那些糕点都不费什么事儿,没过多久便好了。
花颜看着面前那一木桶的冰水,里面泡着一颗颗清脆圆润的莲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早已经无路可走,卫府是她能为自己挣到的最后一条路了。
花颜将手伸进那木桶中,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她的手冻得麻木僵硬,刺得她双眼泛红充斥着泪水。
她僵硬着手去剥莲子,手指因为泡在冰水中僵硬无比,动作迟缓了好几倍,她忍着疼痛剥着,不多时,原本雪白如玉的双手冻的鲜红发紫。
花颜忍着疼痛剥了小半碗,手从一开始的疼痛已经到了毫无知觉,动作越来越慢,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下,是冷的,是疼的。
不是她要哭的。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剥了一颗,刚从冰水里把手抬起来,下一刻麻木红肿的手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握在掌心。
花颜下意识抬头,就对上卫辞青那双冰冷阴鸷的眼眸,她竟明显地看出了怒气。
她吓得连忙缩手:“大公子…奴婢…”
卫辞青不曾放开,他看一眼她的手便忍不住拧眉,他太清楚这双柔荑平日是多么的雪白柔软,和眼下红肿发紫的模样简直是截然不同。
不知她在那冰水中冻了多久,卫辞青胸中升腾一股陌生的情绪,他说不清是什么,但能感受到心都在忍不住抽痛,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嗓音幽冷:“谁叫你来这里的?”
花颜心惊胆战以为是自己惹得他发怒,吓得就要跪下求饶,却被他整个人按在墙上。
没等她说话,就听见头顶传来他彻骨冰冷的嗓音,“不肯说?”
花颜更摸不清他的态度了,她真的不知道何处惹怒了大公子,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下一刻僵硬冰冷的手却被他捧在了手心。
“公子…”猝不及防,花颜愣愣地看向卫辞青,只见他看向她那一双被冻得红肿发紫的手时,满眼阴鸷之外剩下的竟然全是心疼与怜惜,仿佛这偌大的世间,他却只看得见她的手一样。
花颜恍惚间自己看错了,执拗又呆愣地看着他的眼神,咬着唇没说话。
“谁教得你这样?手都冻成这样也死死忍着?”卫辞青抬眼就看见她咬唇,透红的眼眸中包着晶莹的泪花,满眼懵懂地看着他,根本就是遮掩不住的委屈。
一瞬间,像是旁边那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卫辞青气势一变,恢复平日淡漠的模样,哑着嗓子循循善诱:“告诉我,谁罚你来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