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碎成两半的灵魂成功修复了。
凯罗尔感觉自己躺在一片金光之中,周身被众水环绕,仿佛在母亲的子宫里一般,感觉到无以伦比的舒服。随着意识的逐渐回归,胸口的疼痛感渐渐回来,而随之回来的还有该死的,与伊兹密在一起时的记忆……
他作弄她时的坏笑,他绵绵在耳边低吟的情话,他拥抱她的温柔,他指尖点火一般诱惑的抚摸和挑逗,他们□□而激情的缠绵,他浴血保护她时的英姿,他眼中的不舍和伤痛,他的泪水和哀求,朝朝暮暮,点点滴滴,深入她的血液,她的骨髓,如梦魇般挥之不去,沉重的钝痛压在胸口,让她几乎窒息。
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已经选择将他遗忘,为什么还会如此清晰地记得,不!她不要背负这样的记忆!凯罗尔在记忆里拼命挣扎,如临死亡的惊慌。
她感到羞愧,感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一直以来深深爱着的曼菲士。
“我倒是很想杀了现在的你,你害我输掉战争,失去最精锐的舰队,你害几万埃及士兵葬身爱琴海,害我失去控海权,我杀你一千次都不够!”
曼菲士对她悲愤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她心猛地一抽,醒了。
凯罗尔缓缓支起身子,身体是从未体验过的沉重,胸口的伤口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和起身的动作而隐隐作痛,虚弱感又回来了。
曼菲士和伊穆霍德布宰相在谈话,发现她醒了,他欣喜地上前一步,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他冲到她面前,紧紧将她拥在怀里,而凯罗尔却没有像过去那样也紧紧抱住她,她如同一个布娃娃无力地任他抱紧,他诧异地捧起她的脸,看见她愧疚又不安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变了,她和他近在咫尺,却感觉那么远,她不像过去那样热烈渴慕他的怀抱,忧伤弥漫她的眼睛,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她闪躲,局促地低下头,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于是,曼菲士意识到什么,却又害怕问出口后的答案。他放开她退到一边,让仆人过来服侍她。
祭司,太医,侍女们立刻围上前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她安静坐在祭坛的石床上任下人们摆布,她想努力走出与伊兹密分别的悲伤,想调整到最佳状态来见曼菲士,可是此刻她发现,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件那么难的事。她实在没有办法在刚和一个男人悲伤告别后,又马上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说着我多爱你,多想你这样的话,以前是那样自然而然的事,现在却没有办法做到。虽然心底对曼菲士的爱意没有减少,但此刻却被莫名的情愫,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羞耻淹没了。
太医检查完她的病情,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脸色全变了。他颤抖着走到曼菲士面前低声报告着什么,曼菲士和伊姆库德布听了,脸色皆是一黑,曼菲士猛地将太医手里的托盘掀翻,身体虚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身边的伊姆库德布立刻扶住他,太医吓得立马跪下,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竞没有想到,是他根本拒绝去想。
凯罗尔已经猜的到曼菲士听到了什么,她原以为他会大怒,然后过来猛摇她的肩膀质问她,没想到粗暴如虎的他这次却只是站在那里,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低垂的乌黑长发将他的表情藏在阴影里,只有身侧紧握的双拳在微微发抖。
现在说什么对不起,说什么原谅我,都显得多余,显得苍白无力。
凯罗尔推开侍女的搀扶,穿着黄金礼服,拿着做法事时祭司们放在她手里的黄金权杖,艰难地向曼菲士一步步走近,明明十几米的距离,却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曼菲士那里。
她终于站在了他面前,酝酿了很久,却不知道怎样开口:“……这孩子……”对我很重要,我不会打掉。后半句终是说不出口,她怎么有脸说出口。
“你还记得伊兹密?”曼菲士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凯罗尔明明记得自己当时要求莉莉西亚,噢,不,是奈斯把遗忘伊兹密的药水给她。
曼菲士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是你自己要求保留这孩子和有关伊兹密的记忆的?!”声音愤怒到颤抖,他明明下的命令让凯罗尔忘记伊兹密,派人给奈斯的药水也是遗忘的药水,为什么凯罗尔回来后一点没忘记?他能猜到的就是奈斯在比泰多与凯罗尔日久生情,最终按凯罗尔的要求留下了孩子和记忆。
凯罗尔摇摇头,哭着说:“我没有,我是要求留下孩子,但不要与伊兹密在一起的记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得。”她痛苦地捂着头。
她是全心全意想要回到他身边,跟他重新开始的,可曼菲士不信。
“留下孩子?!”他更怒不可遏,这股愤怒几乎要将他活活焚烧
“你说你要留下孩子?难道你不觉得这是羞耻吗?!”曼菲士大吼。
凯罗尔泪眼朦胧,却一脸倔强:“耻辱的是我,并不是孩子,他是无辜的。”
曼菲士气得几乎想杀死眼前的女孩,他一把揪住凯罗尔的手臂凑近她,望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杀气:“凯罗尔,你听着,我不想深究你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对伊兹密余情未了,还是你那愚蠢的对生命的同情心。你要知道的是,你是埃及的王妃,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会同时具有埃及王室和比泰多皇室的血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曼菲士喘着粗气, “比泰多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我埃及的王位继承权!在我死了之后,他伊兹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做埃及王!”曼菲士咬牙切齿地加重了“埃及王”几个字,狠狠地把凯罗尔推开了。
凯罗尔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还好侍从们从身后扶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僵硬而悲切,乌纳斯、伊姆霍德布、塔沙、蒂提所有人都呆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凯罗尔只想保住腹中无辜的小生命,可曼菲士说得很对,他从王者的角度来看,这个孩子是不能留的,她要怎么办?凯罗尔孤立无援,此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缓缓跪了下来,将手中代表下埃及权力和第一王妃地位的荷花型权杖和荷叶型权杖高高举过头顶,她始终低垂着头,怕他责难,更怕抬起头来看到他悲伤的神色:“我的孩子不要埃及的继承权……”她哽咽了,声音像被什么堵住,情绪难以平复,“我错了,犯下如此大错,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更不配为埃及王妃……你废了我吧……”
曼菲士缓缓抬起头,震惊,愤恨和悲伤几乎要将他的脖子压断,她将代表下埃及的权杖还给他?!体内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在看到她跪在他面前求他废她的那一刻起全部化作了堵塞在心口的悲痛,一直膨胀到喉咙,喉咙也堵得生疼,几乎无法言语。
他静静望着她,良久,就在凯罗尔快支持不住,虚汗连连的时候,曼菲士终于艰难地开口:“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
凯罗尔闭上眼睛,依然低着头,保持着姿势,没有回答。
“凯罗尔!我问你,这就是你对我的歉意吗?!”曼菲士拔高音量,双目猩红,一把打掉了凯罗尔手中高举的黄金权杖,凯罗尔顺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整个寂静到冰冷的神殿里,只听见权杖摔到坚硬地板上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尼罗河女儿没有如预先安排的那样,忘记在比泰多的一切,她什么都记得,于是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向曼菲士请罪,请王休了她!这怎么可以?!埃及不能失去尼罗河女儿的庇佑啊!所有人都慌了,心悬在嗓子眼,塔沙和一群侍女跪了一地,开始哀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