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长而繁复的咒词吟唱完毕，少女一人站在风暴中心抬头看着虚空中越发凝实的莲花虚影。
那里面承载着她毕生的修为与功德。
莲花内部的力量趋近于饱满，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气浪，狂风掠过她的衣摆，吻过她墨色的发丝。
天地静默，唯有这里的时间在流动着，越来越快。
“殒命之时……皆是孤身啊。”
轻浅的叹息声响起，少女抬眸，眸中带着些许怅然。
“但我也算不得孤单。”
怅然过后便是一切了结的轻松。
终于可以终结这份痛苦了。
不过果然还是想再见他们一面啊，哪怕只有一眼，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想着想着，望着远处眸色深远的少女蓦地笑出了声。
那里是高专的方向。
“但愿你们不要怪我如此草率的做下决定。”
如果有任何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的。
偏偏……死局无解。
术法进行到了尾声，身着华服的少女再次结印，驱动着空中的莲花绽放。
最后一步，便是这一身功德。
灵力洪流涌向虚影，聚成一朵拥有实体的淡金色莲花缓缓绽开。
光芒涌向了整个世界，在长空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少女清凌的声音响彻在空地上空，带着决然。
“此法当立，诸邪退避！”
莲花彻底绽开，无尽的气浪带着清而出尘的气息涌向远方，在触碰到裂缝中那些嘶吼着将要挣脱束缚的魔物们时将其尽数消灭。
这便是属于神女的力量。
可以救世人于水火，亦可毁于他人之手。
汇聚力量的时间很长，但将其挥散出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眨眼间，空中的莲花花瓣便一片又一片的凋落，化为光尘消散在空中。
待用于世界的力量散尽后，少女抬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一小朵莲花。
那莲花泛着淡淡的金光，随后化作光芒涌进她的身体。
短暂的反哺，让少女几近破碎的神魂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看着仍旧黑暗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神女的祈福之舞只有两曲。”
“一曲祈雨，一曲祈雪。”
“今日没有洛神女，此后更无洛无月。”
“这最后一舞，让我作为洛无月，为你们祈一场雪吧。”
手中法印凝结，须臾之间玉台横生，而她旋身，赤足落于台上。
银玉铸冠，神女祈福。
金铃响动间，她的身后不远处，有人匆忙而至。
不是一人，而是众人。
少女背对着他们，却像是知晓了一般，桃花中浅淡笑意不减。
她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众人便被拦在几十米开外的位置。
“别过来啦，不然会受伤的。”
想再见他们一面的愿望成真了，这一刻就连命运也在垂怜我吗。
不过，这样的告别真的好糟糕啊，我现在应该没有很狼狈吧。
“阿月！”
钉崎野蔷薇不知道这副场景是要做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喂！蠢货！你在干什么？”
最接近真相的两面宿傩仍旧改不了自己一贯的说话方式，极为不爽的皱着眉头。
虽然仍旧是嚣张的不行，听起来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但从他已经攥紧的拳头便能看出他的心绪起伏。
“不干什么呀。”
少女语调极轻，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却让以五条悟和夏油杰为首的众人心一沉再沉。
“那……月酱，我们等你办完事一起回去好不好？”
白发的男人勉强笑了两声走上前，手却在触碰到光幕的时候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弹开。
他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那一双水洗过的苍瞳此刻夹杂着无措的情绪，温声细语的想要哄着少女不要做傻事。
可以终究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回不去啦。”
少女言简意赅，微微侧头，却还是没有回眸看他们一眼。
她害怕再看一眼，就会舍不得了。
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作为礼物……”
“让我最后送你们一场雪吧。”
是带着笑意的平淡语气，似乎只是寻常的对话和日常。
却又一字一句道尽了诀别。
金铃的清脆响声响彻在上空时，仙雾骤起云绕在玉台周围，星河与耀阳演化化为万物，刹那生灭。
曲声渐起，似是转急的骤雨。
少女一身白金色的神服，身若云羽，衣袂潋滟，舞姿翩跹。
金铃声响不停，和着曲声起落。
那是夜幕之下的唯一的一抹亮色。
惊鸿难落，惊了一池浩荡月色，丝丝缕缕的光透过云层落在玉台之上那拂袖起舞的少女身上。
此舞祈向，并非神明，而是她心中所想，所念，有所牵挂之人。
神服之上，华丽物饰随着动作一个又一个化作光尘，花冠消散，发丝垂落。
到最后只剩下一身洁白的素衣在风中摇曳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为变数。
世事轮回，因缘际会，苍玄冥冥，早成定局。
最后的节拍落下，少女长睫微敛，掩去了眸中晦暗。
玉台升落，她敛衽单膝跪地，低声祈福，墨发垂落遮去七分神色。
山秋悱恻，明月投诚。
云阶月地几万重，风起之时不由衷。
她抬手，手心莲花绽放，洗去了一身俗尘， 素衣落了寒霜。
祈雪，葬山。
寒风凛冽掠过，细碎的雪晶落下。
初冬的第一场雪零散落下。
“……啊。”
少女起身，身形几近透明。
葱白的掌心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瞬息融化在手心里，我骤然想起了那首没能完成的曲子。
玉笛浮现在手中，但此刻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吹奏了。
“………罢了。”
少女轻叹一声，腕肘处的裂痕越发的多了。
光幕落下，几人顿时抬脚冲向少女身边，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几十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少女单薄的背影映在他们脑海中，此刻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带她，回家。
“这样就够了。”
最先到达她身边的五条悟听见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随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如同镜面碎裂的声音响起。
他的心里泛起了浓烈的恐慌感，想要伸手触碰她，确认她的存在。
少女终于回眸，深深的看了他和身后的人们一眼，似乎是要将他们烙刻在灵魂中一般轻声呢喃着。
“大家一定要……幸福啊。”
在五条悟指尖将要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少女的身躯失去了意识的支撑，向后倒去，手中的玉笛也一并落下。
明明是特级咒具都砍不断的法器，却在落地的一瞬间断成两截，尾部的珠穗四散，碎玉落了满地。
玉不堪折，自然易碎。
五条悟一怔，手上动作不停，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低头看着怀中安详的闭上眼睛的人儿，小心翼翼替她理了理头发，似乎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
“………月酱？”
空气沉默许久，久到众人都围绕在他身边等待少女的回应。
可是没有回答。
没有呼吸，身体也是冷的。
她死了。
五条悟不敢相信六眼传达过来的信息，想起她能够蒙骗六眼的能力，仍旧心存侥幸。
“别闹了……月酱，醒醒。”
“………醒醒啊。”
男人眼眶通红，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一句“醒醒啊”。
周围的人也是同样的反应，夏油杰更是单膝跪在少女身旁，与她一手十指相扣，用另一只手抚遍那些细小的裂痕。
他像是失去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一般，一瞬间颓废了下来。
五条悟的六眼骗不过他自己，这是真的。
往常温润的嗓音如今嘶哑无比，他带着少女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脸侧，微凉的手冰的他一个哆嗦，却仍旧执拗的贴着，以为这样就能捂热。
“……又骗我们。”
坏孩子。
虎杖悠仁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抓着伏黑惠的衣服，声音颤抖着问他。
“喂，伏黑……”
“阿月是在跟我们闹着玩，对吧。”
开玩笑吧，阿月那么强，怎么可能………”
“…………不。”
伏黑惠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语气晦涩低哑。
“这是……真的。”
他同样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但偏偏五条悟的反应证实了一切。
她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面前，而他无力改变。
钉崎野蔷薇也是和禅院真希相对无言，记忆中这段时间她的反常一一浮现。
最后，绿发的少女恼怒的一拳捶在旁边的树上，狠狠咬牙。
“可恶！”
仔细看去，她的眼角泛着泪光，却被生生忍了回去。
“这家伙……”
“不可原谅。”
钉崎野蔷薇突然出声，随后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泪痕挂在了脸侧，被她用力擦去，激起一片红晕。
“竟然害我流泪……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