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仞盯着那张毫无血色，宛如冰雕玉琢一般的面容，逐渐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比那些庸脂俗粉的女弟子强太多了，只是.......她为何气息全无，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伸手摸了一下柳如玉冰凉的脉搏，确认自己没有感觉错。
    “的确死了。”
    陆仞心中大为震动。
    既然只是一具死尸，又何必派人在门口专程看守着？
    而且在山下的时候，那位师姐可是明确告诉他马车上的女人和孩子都被送到了这儿来。
    陆仞在暗室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管她了，先去找人要紧。”
    他快步走出暗室，目光向四周梭巡。
    “等等！”
    陆仞猛地看向一个方向，面色略有些凝重：“这股气息........是拓海境？！”
    难道是柳如烟？
    他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
    看着眼前这间屋子的布局，陆仞若有所思地思忖道：“这儿好像是一间炼丹房。”
    突然，他瞪大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头浮现。
    “难道柳如烟在里面以活人炼丹？”
    这种行为不论在哪儿都是天理不容的存在。
    陆仞原以为欢喜宗强抢女人孩子只是用来当做炉鼎的，没想到真相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活人炼丹这种手段太过残忍无道，一旦公之于天下，势必会遭到各方正派势力的合力讨伐。
    但眼下陆仞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
    “先救人要紧！”
    身为镇魔司校尉，他不容许有无辜百姓在他眼前遭受迫害。
    一瞬间，陆仞身上气息暴涨，凝气境圆满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同时，一层血金色的罡气在他体表凝聚而出，右手的金翎挫骨刀闪耀着刺目寒芒。
    另外，他背负在身后的左手握住了一只血红色的小铃铛。
    这是他在镇魔司灵宝阁用功绩换来的法宝——血噬铃。
    作为他最大的底牌，血噬铃至今还未被他动用过。
    在郡城之时，他曾与拓海境中期的牧阳宗长老刘木深短暂交过手。
    但那只是一次试探，而且陆仞清楚有韦琛的师尊葛洪为他兜底，所以内心毫无畏惧。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他将要孤身一人面对一名拓海境前期的强者。
    越境战斗本就充满凶险和不确定性。
    为了万无一失，他必须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尽量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住手！”
    陆仞一脚踢开炼丹房的门，周身杀气腾腾。
    门开之后，他迅速冲进去，目光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被抢走的女人孩子全部在这儿。
    此刻，她们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双眸紧闭，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的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而在房间正中，一座丹炉里紫红色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着。
    陆仞的目光很快锁定在那一袭紫色长裙的女子身上。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欢喜宗禁地？”
    柳如烟早就感受到了陆仞的气息，只是此刻正值炼丹的紧要关头，她无暇他顾，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陆仞直截了当地亮明身份：“我乃镇魔司六星校尉，还不赶快住手，放了这些无辜的女人孩子。”
    他举起长刀，向柳如烟发出警告。
    “再不停手，休怪我手下无情。”
    柳如烟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红唇轻启道：“原来是镇魔司的大人，你误会了，我无意取这些人的性命，只是借她们的阴气一用。”
    陆仞冷哼一声，将刀架在柳如烟的脖子上。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柳如烟依旧闭着双眸，丝毫没有要反抗的念头。
    “我说的都是实话，以活人炼丹非我本愿，可是为了救我那可怜的妹妹，我只能冒险一试，还请校尉大人谅解。”
    陆仞察觉到柳如烟并非释放出任何敌意，目光闪动了片刻：“当真不伤人性命？”
    “我柳如烟以命起誓，若有半字虚言，立遭天谴！”
    “那炼丹结束之后呢？她们会受到什么影响？”陆仞厉声追问道：“别告诉我她们被你这样对待后还能毫发无损。”
    柳如烟迟疑了一会儿，稍显无奈道：“可能会折寿几年，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补偿她们。”
    “那孩子呢？”
    柳如烟慌忙道：“孩子无碍，就是吸取了一点童子元气而已，养一养就能恢复，不会折寿的。”
    陆仞还是没有把刀移开，面色微冷道：“你可曾想过，如果她们不想要所谓的补偿，你又该如何应对？”
    柳如烟咬牙道：“只要能救活我妹妹，大不了把我的寿元赔给她们就是。”
    修士可以渡送修为给凡人延年增寿，但这样做会对自身有不小的损耗，少几年寿元还是小事，搞不好还会跌落境界。
    “我姑且信你一次，若是敢食言，我必斩你头颅！”
    陆仞放下长刀，退至门口默默等待。
    正如柳如烟所言，那些女人并未表现出痛苦的神情，只是在炉火的烘烤下皮肤有些发红，脸上和脖子上布满了汗珠。
    趁着这段时间，陆仞简单复盘了一下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
    柳如烟是为了救她的妹妹柳如玉，才从民间抢走这些女人和孩童用来炼丹。
    具体什么丹药他不清楚，但能够将一个死人给救活，可见这丹药绝非凡品。
    丹炉里的火焰越燃越旺，柳如烟此刻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对陆仞设防。
    如果陆仞有心杀她的话，现在动手将是最佳时机。
    但陆仞并没有这样做。
    毕竟杀人与杀妖还是有区别的。
    除非是明确与他为敌，亦或是罪大恶极的人，否则他一般不会痛下杀手。
    柳如烟此举或许有些过激，但念在她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而且也没有伤人性命，算是情有可原。
    过了一会儿，紫红色火焰渐渐淡去，直到彻底消失。
    柳如烟浑身脱力栽倒在地上。
    这次炼丹由于受到陆仞的打扰，害她不得不分神应对，因此受到了不小损耗。
    但柳如烟满脑子都是丹药，她喘息了片刻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丹炉前，伸手进去一摸。
    很快，一枚散发着白光的丹药出现在她手心里。
    柳如烟看着这枚药香浓郁的丹药，脸上绽放出一抹激动的笑容：“九阴真元丹.......终于成了！”
    妹妹有救了！
    她回过身才想起来炼丹房里还有一个男人。
    柳如烟和陆仞对视了一眼，目光感激地弯腰道谢：“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她很清楚自己刚才炼丹之时究竟面临怎样巨大的风险。
    但凡陆仞对她起了一丝歹心，随时可以向她出手。
    或者也可以选择现在抢走她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丹药。
    以她这会儿虚弱至极的状态，只怕是宗门的普通弟子都能轻易欺压她。
    但是陆仞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这种念头，柳如烟不禁暗自感到庆幸。
    “这些人要晚点才能醒来，校尉大人无需担心，我会安排人手安顿好她们的。”
    “之前的几批人呢？”陆仞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听说这个村子的男人曾经一起前来欢喜宗讨要说法，至今未能归家，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如果柳如烟的答案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出手杀了她。
    柳如烟轻声道：“他们都活着，我担心放走他们会走漏消息，所以暂时把他们关了起来。”
    在陆仞审视的眼神中，她继续补充道：“放心，我没有亏待他们，每天都有好酒好肉伺候着。”
    陆仞眯了眯眼睛，挥手说道：“行了，救你妹妹去吧。”
    柳如烟来到暗室门口，发现看门的女弟子昏倒在地上。
    她顿时诧异地看向陆仞：“你进去过了？”
    “嗯。”
    柳如烟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愠怒之色。
    她匆忙进入暗室，来到冰棺前，看到妹妹并未被人挪动过，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玉儿，姐姐终于炼成九阴真元丹了，你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柳如烟趴在冰棺的边沿，将上半身完全探了进去，左手轻轻捏开柳如玉的嘴唇，右手将新鲜出炉的丹药喂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仿佛瞬间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眼眶里涌动着激动的泪光。
    陆仞看着这一幕，问道：“你妹妹是怎么死........怎么伤的？”
    他及时改换了一种说法。
    真正的死人不管有什么仙丹妙药都不可能救活过来。
    既然柳如玉还有救，意味着她只是因为遭受重创而被迫陷入了假死的状态。
    柳如烟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半年前玉儿出门帮我办事，途中遭遇袭击，被纯阳真火伤及本源，若非有我给她的保命法宝捡回一命，她恐怕早就魂消魄散了。”
    “纯阳真火？”陆仞显得有些困惑。
    柳如烟解释道：“这是炎魔宗传承千年的秘法，传言能焚毁一切事物。”
    “炎魔宗是你们安河郡的势力？”
    “不错，欢喜宗立宗较晚，而炎魔宗已有上千年历史，这些年欢喜宗声名鹊起，吸引了大批慕名前来的弟子。”
    陆仞暗暗发笑，什么慕名而来，应该是慕批而来才对。
    不过他并未出声打断，而是示意柳如烟继续说下去。
    “炎魔宗担心欢喜宗的快速崛起会影响到他们安河郡第一宗门的地位，所以明里暗里对我们欢喜宗实施各种诋毁和打压。
    半年前那次，玉儿的行踪被宗门内部的叛徒泄露出去，所以遭到了炎魔宗强者的伏击。
    都怪我，要不是事务缠身，那一趟本该是我去的，是玉儿替我受了这道劫难，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想尽办法把她救活过来。”
    “你是个好姐姐。”陆仞说道。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抹笑意：“你也是个好人。”
    “对了，还未请教过校尉大人的名讳？”
    “我叫陆仞，是受村里老伯所托，前来调查欢喜宗劫走女人孩子一事的真相。”
    柳如烟点了点头：“事成之前我不敢走漏风声，所以可能让他们产生了误会，晚些时候我会派人把所有人安然无恙送回她们家中，并加以重金酬谢。
    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金钱的赔偿，那我也会履行约定，尽我所能弥补她们折损的寿命。”
    陆仞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你欢喜宗门下女弟子上千人，为何非要用这些凡人女子来炼丹？”
    “欢喜宗的女弟子都是修的双修法，接触过的男人更是不计其数，所以体内的阴气十分混杂，用来炼丹成功率极低。
    反倒是这些嫁为人妇的凡人女子，她们一生只侍一夫，阴气相对纯净，也易于掌控。”
    “原来如此。”陆仞恍然大悟。
    “话说回来，都过这么久了，你妹怎么还没醒过来？”
    柳如烟也觉得有些奇怪。
    “九阴真元丹绝无问题，驱散玉儿体内残留的纯阳真火应该要不了太长时间才对........”
    她的脸上再度布满忧色，伸手感知了一下柳如玉的身体状况。
    “怎么会这样？”
    柳如烟面色骤变，俨然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丹药没有起作用？”
    柳如烟眉头紧蹙，摇了摇头，说道：“起效了，只是那些零散分布的纯阳真火被聚成了一团，现在全部被挤到了玉儿的小腹当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驱散出来。
    现在她体内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正斗得水深火热，不可开交，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玉儿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为何驱散不出来？”
    “我不知道.......”柳如烟急得满头大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陆仞上前探查了一下。
    的确和柳如烟说的一样，一股火热的气流汇聚在柳如玉的小腹，这一片区域的温度在急剧上升当中。
    而与之相反，她身上的其他部位则是冰寒入骨，九阴真元丹的效力正在疯狂地挤压那团纯阳真火，想要将其逼出柳如玉的体内。
    可那团纯阳真火却异常顽固，像是赖在里面不肯离去，又或者是想要离去却找不到出口。
    陆仞沉思了片刻，想到一种有些荒诞的可能。
    “柳宗主，冒昧地问一下，令妹可还是完璧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