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什么钱！”
林有豪在一旁抢着说道。
“赔付银钱已从沁心姑娘的月钱里扣除了。”
“哦，那便好！”
叶老六放下心来。
沁心感激的看看林有豪，林有豪回望了一眼自己，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万庚笑望着两位年轻人，没有说话。
沁心拉住罗氏的手，诚恳的说道：“娘，之前没跟你们二老说，也是怕你们担心。”
“其实不光你们担心，”沁心顽皮的笑笑，“我自己也担心，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嘛。”
众人哄笑起来。
“之前确有还债的原因，不过渐渐的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调香，真的很喜欢这门手艺。”
“还有，他们都对我挺不错的，您放心好了。”
罗氏沉默了一会，见女儿认真的眼神，只得无奈微笑着将沁心额前的头发捋了捋：
“既是你真心喜欢的，那娘还能说什么呢。”
她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只要是她喜欢的，就会一直坚持下去，见到宝贝闺女对现在的状态很是满意，叶家夫妇也终于放下心来。
沁心接着郑重的向万庚深行一礼：
“一直也没机会向您致谢，这段时日心儿幸得万叔和倩儿的教导与照料，自觉长进不少，那馨林的成功只是一时的幸运，功劳其实应该是大家的。”
一席话说得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引得万庚微笑着不住轻轻点头，看得出来他的心中对这姑娘甚是满意，一时脑中居然生出了一种奇特的设想与感慨————这丫头要是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窗外天渐搽黑，叶家大堂里热闹非常，大家说说笑笑，竟如过节一般。
万庚道：
“叶老弟，你久在船帮商会，咱们也是熟识的，只是一直也没机会如此畅快的说说话，今天这样，我做东，咱们去那万国酒楼喝上几盅。”
叶老六与那万庚相聊一阵，也感话缘投机，当下说道：
“老主顾客气了，从来船会还靠万掌柜的照拂，理应我请你才是，要我说不必麻烦，今日正好家中打有鲜鱼，万掌柜若不嫌弃，叶某今日就在家中备宴，略敬些薄酒，让万掌柜与林公子也尝尝我城东的风味如何？”
罗氏也从旁笑道：
“万掌柜与林公子出自大族之中，自是吃遍了珍馐美食，只是你们可不知这小门小户的风格也别有不同，今日正可赏面尝尝。”
叶老六探身拍拍万庚的胳膊，低头笑道：
“老哥还不知道吧，贱内原是福州人士，做得一手好鱼丸，我这几十年也吃不腻，正好尝尝鲜。”
万庚笑着望了望林有豪，见他也没有意见，便满口答应下来。
“原来叶夫人亲自下厨，如此咱们可就讨扰了。”
叶老六立刻安排厨房备饭，当下厅下安排开主从两桌，男桌在外，女桌在内，男桌万庚，叶老六坐了主位，林有豪与谢彦平则坐了陪席，女桌上自有沁心，沈洁，蟠儿还有邻里几个相熟的玩伴。伺候的丫鬟婆婆们立时忙碌起来，罗氏也系上围裙下厨去了。
要说还是罗氏善持家，才半个时辰的功夫，桌上就已堆得满满当当，虽是家常小菜，却也十分丰盛。
叶老六拿出一坛珍藏多年的‘灵江风月’，启了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味飘了出来。
“万老哥，你尝尝这个，可是好酒哩。”
酒花散开，万庚浅尝了一口。
“真是好滋味！”
万庚不禁赞叹道。
“还有这个，万掌柜和林公子一定要趁热多吃几个。”
罗氏端上一大碗鱼丸，忙碌半天，这是最后的一道菜，也是叶老六的最爱。
“今日真是有劳弟妹了。”万庚看着晶莹白皙的鱼丸漂浮在浓汤之中，特别的有食欲，“叶老弟真是好福气啊！”
“不值什么的。”
罗氏笑着擦了擦手。
“弟妹不是外人，来和我们坐一道吧。”
万庚热情的邀约，罗氏见叶老六点点头，谢彦平也赶忙拉过一张椅子，踌躇了一会便坐了下来。
“既如此，贱妾今日僭越了。”
当下里推杯换盏，堂厅氛围热烈起来。
这边的沁心是许久都没有吃到家里的味道了，罗氏的菜从来都是色香味俱全，光看上去就能感觉俱是珍馐美味，立刻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林有豪见沁心在那边吃得十分香甜，与几位家主喝过几杯之后也尝了几筷，感觉确实十分可口，也不忍大口吃了起来。
酒过数循，众人有些微醺，万庚脸也有些发红，他端起酒杯感叹道：
“其实多年前我就听说咱们台州府出了一位天才，想不到竟是你叶老弟的女儿，如今她却在咱们万计，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天大的缘分啊！”
叶老六点点头，夫妇二人也颇有些感慨，十多年的光阴一晃就过去了，他们深情的看了一眼另一边正和沈洁他们欢闹着的沁心，一种欣慰的感觉盈上心头。
“听闻心儿的来历颇有传奇的色彩，老弟给我讲讲呗。”
万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为叶老六斟了一杯酒。
沁心的身世在旗鼓巷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叶老六见老主顾有如此兴致，便将当时出海的奇异场面与遇见沁心的情形讲述起来，叶老六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万庚和林有豪却是全神贯注，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那漆黑如墨的海面上，
漂浮的幼小婴儿，
还有那股奇异的飘香。
....
“哎~想不到这丫头也是这般苦命！”
听罢之后万庚不由得轻言一声，低叹了一口气。
林有豪看着那边的沁心，没有做声，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晶莹，从前沁心的来历他倒是听说过一二，都没有今日这般详细，想不到这样一位如仙似的姑娘竟有如此凄惨的来历。
“也是国体不稳，弃婴事件实在是太过平常，许多养不活的孩子都是这样。”
叶老六也无奈摇了摇头。
罗氏在一旁捅了捅他的胳膊。
“你别瞎说，我看咱们的沁儿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儿。”
“怎么？”
万庚瞪大了眼睛，众人也是一脸的疑惑看向罗氏。
“你还记得初时心儿身上盖的缎面么？”罗氏看着喝了口闷酒的叶老六，“那料子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哦？叶夫人还保留了当时的料子？”万庚饶有兴致豪饮一口，“一会定让我瞧瞧。”
“好...好的。”
罗氏不由得诧异，为何万家掌柜对这如此感兴趣。
“只是年月久了，一直放在那也不曾用过。”
“无妨。沁心这孩子说实话我是极喜欢的，对她的过去自然也十分好奇。”
万庚十分漂亮的圆了一句，又给叶老六敬了一杯酒。
“叶老弟当初就没去试试找找她的生身爹娘？”
万庚轻声问一句，关切的语调让人听着很舒服。
“以前确也想过。”叶老六声音变得很低，沁心的悲惨经历已经多年没有提起，此刻情绪消沉了下来，“只是茫茫大海的，上哪儿去寻？”
“好在那时的心儿还小，不懂这些骨肉分离的痛楚。”
罗氏接了句，眼角里闪耀着泪花。
“这样也挺好。”
男桌的气氛沉闷了下来，众人在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无不从内心里为沁心感到痛心。
“好在还是遇见了老弟与咱们，”
万庚提奋起劲头，“也算是否极泰来！”
“来，喝酒，大家喝酒！”万庚举杯劝慰起大家，“忘掉这些过去！”
众人端起酒杯，林有豪更是一饮而尽。
“要这样想....”万庚略沉吟一下望着叶氏夫妇柔声说道“老天虽然夺去了她的一些东西，还是给予了补偿。”
“譬如我见她对气味的认知以及对香道的理解...”万庚顿了顿“在下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出其右。”
说到爱徒心儿的能力，一旁的谢彦平也自豪的竖起大拇指附和：
“我所.....见过.....也是一等一的!”
这是真心话。
众人哄笑起来。
罗氏也笑着打断谢师傅：
“那倒是。说到心儿，她小时候有件事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哦？还有趣事呢？”
万庚吃了个鱼丸，提起了兴致。
“是她六岁的样子时候吧？”
罗氏看一眼叶老六，微微回忆了下。
“是夏天，对。就在那棵树下”
她一指屋外院中的一颗硕大石榴树。
“我亲眼见到她在指挥着一群金翼使在院子里飞呢！”
“还有这等事？”
众人皆不相信。
“是真的！它们就一直绕着她飞，跟听得懂指令似的，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罗氏闭上眼幸福的回忆起那个充满阳光的早上。
那个站在树下的可爱小姑娘，她的小手翻腾着，大群的蜜蜂在她身边上下翻飞，片刻也不沾身......
众人听得一阵目瞪口呆，这也太神奇了吧？！
叶老六也点了点头：
“事后我们也问过她的，她说她就能不自觉的感觉得到....这个我们也实在没法理解。”
这确实是难以理解，任何常人恐怕都体会不到当事人的那种感受了。
但是，熟识沁心的人都相信，这是真的，如若不信，
试问，
有谁能够在接触制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到第一香师的位置？
还是在百年计的香坊里。
有谁在看究了别人的手法后就能自己融会贯通的，一出手还能来个‘化境’？
这个女孩本身就像那深邃的大海，身上藏着无尽的神秘。
“也许...”
万庚郑重的放下酒杯，他也不禁想起沁心初到万计时的测试闹剧。她的表现实在是让人记忆深刻，说是一辈子无法忘怀也毫不为过，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深望着那边的沁心，眼睛微微眯起，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万庚转过脸对着大伙郑重的说道：
“我不知这样说是否会言过其实，但总觉得这一定是肯定的....”
“心儿的潜力无穷无尽，”
“假以时日，这个姑娘也许能将我整个大宋的香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