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的普通话是考过一级甲等的,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标准。
男孩认真听着她说完这段话,眼睛都亮了。
因为这个老师的声音很好听,跟他们山区老师说的普通话完全不一样。
在疫情前,他们还天天上课,但是以前上课的老师却带着浓浓的乡村口音。
男孩还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普通话。
“我已经初中了,不是小学生,我今年14岁了”,董远山低下头,难为情地说。
却早已没有一开始的冷漠和戒备了。
林听心里一咯噔,一阵感慨,这个孩子又瘦又黑,长的比城里的孩子矮了不止一截,想必是从小营养跟不上。
唯一有精气神的地方是他的眼睛,充满着一些城里孩子不曾有的东西。
“我姓林,正好教的是初中语文,这半年会在这里支教,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听温柔笑着,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充满着善意和心疼。
顾叙显然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小的孩子,竟然是个初中生,一时间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
“我叫董远山,这里就我和奶奶住”,董远山的声音低落下去,然后想了许久才开口。
“你们不怕村里的疫病吗?要不你们还是走吧,不要进村了,会死人的。”
“我们都走的话,你们的病怎么治?你们的书又怎么读呢?远山,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林听笑笑,摸了摸孩子的头。
怎么和打他的时候这么不一样啊?他似乎是有点懂了为什么顾悦那个小丫头会这么喜欢她了。
顾叙的目光落到林听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远山,你们家有处理伤口的药酒吗?”
顾叙实在看不下去某人触目惊心的腿。
董远山也看到了林老师那血呲乌拉的膝盖,但是还是一脸愁闷地摇了摇头,这里温饱都成问题,哪来的伤药。
“没事,待会就结痂了”,林听却不在意,想着今晚休息一夜,明天说不定也就好了。
然后继续低头专注辅导董远山。
“啊!”突然膝盖传来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林听下意识一伸,顾叙一屁股坐到了黄土地上。
地上放着一盆清水,顾叙手里还捏着块毛巾,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我好心来给你擦擦伤口,你为什么踢我?”
林听一下子涨红了脸,她简直是冤枉,谁叫他闷声不响上手的,反击是本能好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来就好。”
顾叙忙不迭把毛巾往当事人手里一塞,赶紧后退。
林听无语……她真就那么可怕么?
“嘿!远山小兄弟,你家有没有什么载重物的工具,这林老师这腿再过个三四天都走不了三里路。”
顾叙这人,嘴巴虽然坏,人品倒是还行,考虑事情倒也周全,林听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我们家有辆牛车,不过很多年了,怕是不能用,我明天去附近婶子家问问看”,董远山如实回答,真诚淳朴。
“好嘞,多谢远山小兄弟,赶明儿让林老师给你多上几堂课,有不懂的随便问。”
林听剜了顾叙一眼,赶忙补充。
“没事儿,借不到也可以问,别怕露怯,有问题不丢人。”
林听笑意盈盈的,董远山紧紧抿着唇,感激地点了点头。
山里人睡得早,学了一个小时,董远山的眼皮子就要耷拉下去了,林听也因路途奔波困得不行。
顾叙催着两人快去休息,两人就跟着董远山走进了他卧室。
所谓卧室,就是一张床板搭在几块平整的石头上,有陈旧的略带破损的纱帐,这就是董远山的床。
“我家就两个房间,你俩就住我这间。”
“那你睡哪?”
林听问他,虽然这个孩子一开始无比冷漠戒备,但是出发点和心地从始至终都无比的朴实。
董远山利索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拍了拍,虽然满是补丁,但还算干净,然后抱起他自己那床被子。
“你们睡那个,我前几天晒过的,我可以去睡板凳”,说完大大咧咧地走出卧室。
睡板凳?林听压根没反应过来,急忙跟出去看。
发现董远山把四条长板凳拼在一起,裹着被子,就算是他这样的瘦小,也只能一动不动地睡着。
“哥哥姐姐你们快去睡吧,明天我叫你们”,董远山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在这一刻竟然无比暖心。
林听鼻子一酸,这样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到底是为什么受这么许多苦难。
如果是为了这样温暖的他们,陆以述和她来这里,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远山,这样睡不舒服,你还是睡到床上去,我和这位叔叔可以打地铺。”
顾叙赶紧点头附和。
“山里面地上很湿,睡不了人,没事的林老师,你们睡床就可以”,董远山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语文书上清晰无比的知识点,兴奋得根本不在乎怎么睡觉。
“好了你俩都别争,我们都躺床上将就一晚不就行了。”
顾叙打断两人的谦让。
“顾叙,我已婚”,林听咬牙切齿道。
“我还单身贵族呢”,顾叙切了一声,“大不了我给你陆以述那保密行不行,让远山兄弟睡咱中间,你一床被子,我和他一床,高低人还是个孩子,毁不了你清誉,这还不行?”
他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一大堆,林听一脸黑线,但也想不出其他更好法子。
她此刻又困又累,恨不得倒头就睡,若顾叙是个不可信的,她现在也不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那你绝对不能和阿述提起半分!否则……”
“否则什么?”顾叙欠兮兮地追问。
“打你。”
她冷冷吐出这两个字,顾叙下意识一缩,赶紧道。
“谁能破坏你们模范夫妻的感情啊!你放一百个心,我要是说了你尽管打!”
顾叙嘟囔着,抢先抢占了床的一角,林听也赶忙招呼董远山睡觉。
林听本以为今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可能会失眠一整夜,没想到却睡得格外地安稳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