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军的军阵里,王镕也终于看到了安东军骑兵的身影。
一战就出动一万骑兵,足够铺天盖地了。
他心里也不由得一紧。
如此规模的骑兵,也只有河东的李克用这样用过。
即便势力最大的朱温,他的骑兵也是分散到各个方向的战场使用的,远远达不到这样的数量。
果然,要玩骑兵还是要去北方,不从草原部落那里抢一点,靠自己养马繁殖是不可能的。
很快,对面的队伍靠近到1里远以后,从军阵里分出了一队3000人的骑兵,开始突前加速。
“来了!看我今天给你们一个教训。”一丝狞笑爬上嘴角,王镕期盼地看着越跑越近的骑兵。
“稳住了,弓箭手准备!”前方,营将和都将们开始吆喝,协调士兵的防御。
后边两翼,成德军的骑兵攥紧了手里的长枪、长矛。
正常情况下,对面进攻的骑兵遇到陷马坑,军阵大乱的时候,他们就会从两翼包上去,直接突击对方的肋部。
500步...300步...200步...
王镕默默地在心里测算了安东军骑兵的距离。
阵前和两侧的80步之内,就遍布了陷马坑。
几万人挖掘,可想而知最后的数量。
“弓箭手准备...”将校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只要对手踏进陷马坑的阵地,就会乱箭齐发。
到时候你顾了头上的箭矢,就顾不到脚下战马马失前蹄,只有死路一条。
100步...
突然,那股冲上来的骑兵往两侧一分,开始绕着成德军的军阵横向运动。
天空中,“嗖嗖嗖”的箭羽破空声。
一片密集的箭矢扑进了成德军的步兵阵地内。
居然是安东军先一步射出了箭矢。
成德军的盾牌兵全都是在前面布阵,护住自己和后面的长枪手。
后方列阵的弓箭手完全没有准备自己先挨了一波箭雨打击,顷刻间倒下了一片。
弓骑兵!
王镕的手掌猛地攥紧成了拳头,心里已经惊呼出声。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
如果不来冲阵,怎么办?
这是中原军队面对草原骑兵几乎无解的困局。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突击骑兵去冲阵,和对方搅在一起。
在蒙古人的放风筝战术没有出世之前,还能勉强应付。
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火枪之前,连欧洲的重骑兵都一样是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骑兵出击!”王镕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命令的,他本能地做出了标准流程的应对。
如果不能遏制对方,那么对方可以从军阵前面到后面,直接杀一个圆圈。
“咚咚咚...”鼙鼓响起。
成德军的6000骑兵从两翼沿着事先留出的通道,绕过陷马坑阵地,直插安东骑兵的两侧。
王镕松口气,幸好自己还有骑兵,不然今天注定是挨打的。
谁知,刚刚转过念头,对方的骑兵居然再次向两侧转向,毫不犹豫地就往左右两个方向的远处逃去。
这是安东军的弓骑兵对中原军队的第二次出手。
上一次在德州城下,一来宣武军最后被全歼了。
二来弓骑兵和宣武军的骑兵对阵的时候远离了步兵,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多,所以具体战法一直没有泄露出去。
这导致王镕成了第二个被坑的对象。
此刻,看着安东骑兵边逃边射,完全没有和成德骑兵接触的意图,王镕怛然失色。
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再看一眼远处肃立的7000骑兵,一股寒意从心里冒上来。
对方根本没有打算冲阵,就等着弓骑兵耗死自己,慢慢地等待自己露出破绽。
额头上,冷汗大颗大颗地流到了脖颈里。
他甚至有点佩服王彦庭了。
可以想象此刻对面王彦庭的眼神,就像狼群里的狼王,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被玩到筋疲力尽,彻底放弃。
面对任人宰割的8万多大军,能够如此耐心,难怪可以把葛从周都打的一败涂地。
“王太尉,局面有点不妙啊。”身边,王郜的声音响起。
他这才注意到,这小子居然又从后阵跑了过来。
王镕突然从心里泛出一股厌恶感。
“王兄,你不知道安东军有弓骑兵吗?”他冷冷地问。
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居然毫无警惕,就这样还丢了定州。
“没有啊,我刚起床城门就被炸开了,我压根就没有见过安东军的弓骑兵啊。”
现在王镕都想把他揍一顿。
人都没有见到就把定州丢了,真是奇葩啊。
自己怎么和这样的人搅和到一起了。
可是王郜的下一句差点让他原地爆炸。
“王太尉,战局不利,若是不早做打算,恐怕你我近日不得脱身啊。”耳朵边传来王郜的这句话,让王镕彻底绷不住了。
老子是来支援你反攻的,结果你特么的居然先认输了。
还有,你丫的老娘、老婆、儿子、小妾都在定州安东军的手里,坐下来3张桌子都不够,你居然要撤?
他已经理解了王郜说的打算的含义。
自己的骑兵现在已经被安东军缠住了,步兵根本不可能跑得了。
那就是带上骑马的几百牙兵跑呗。
王镕知道自己不算一个勇敢的人,事先送走家属就是证明。
问题是,九万大军,现在伤亡不到一千,你就开始准备跑了?
这里面包括骑兵在内的六万人可是自己成德军的,你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他已经忍无可忍,手指着王郜大骂:“王郜,你如果再来动摇我的军心,我就地斩杀了你!”
想了想,又愤愤然道:“滚!”
你!
王郜有些傻眼了。
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给狗吃了,叹口气,策马往后阵跑去。
他已经决定了,反正自己在后阵,等下逃跑一定比别人快。
王镕也是依旧不肯饶过地在他背后骂骂咧咧,遇到这种猪队友,真是要疯掉。
可是烦人的走了,眼前的问题却半点没有解决。
他极目远眺,两边被安东军带着越跑越远的自己的骑兵已经湮没在一片烟尘中。
突然,对面的军阵动了。
又是一队骑兵一分为二,从后面向远去的骑兵追去。
铁甲重骑!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王镕却是第一次见识。
他从甲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和马蹄下扬起的烟尘都可以确定,就是那支声名远扬的铁骑部队。
所以,这是事先计划好的。
用弓骑兵把自己的骑兵调开,然后铁骑从后面兜上去封堵。
他知道,从那支铁骑出动开始,自己的骑兵就没了。
如果继续往前追,就会被弓骑兵一点一点吊死。
如果想要撤回来,就会遭遇铁甲骑兵的碾压。
慈不掌兵。
他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骑兵生死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怎么办?
看刚才的架势,对方是绝对不会来冲阵的,也就是说布的车阵也好,挖的陷马坑也好,基本没用了。
那么消耗对方的骑兵也就无从谈起了。
他可以判定,如果再等下去,就是对方的弓骑兵回来继续围着自己的军阵箭雨覆盖。
直到自己的军队崩溃为止。
可是如果选择撤退,那现在还真可能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对方七千多骑兵全部追着自己骑兵出去了,对面只剩下三千骑左右。
虽然也很危险,但是总比被一万骑兵围着好吧。
想到这里,王镕一怔。
他有点羞耻的发现,自己的决定好像和刚才被骂走的王郜的说法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此刻已经顾不上羞耻不羞耻了,至少自己的出发点是保住军队,有多少算多少,比单纯的逃命强。
他招手叫过来一名手下的大将,低低交代几句。
很快,最后面的两万成德军绕过了义武军的军阵,向后跑去。
整体全撤是不可能的。
回镇州有100里路,真当人家骑兵是吃素的。
一旦没有了车阵和陷马坑的配合,在野外被骑兵冲击,那一定是一触即溃,还不如不跑。
他现在只希望靠自己带着剩下的四万人,盯死在此处,缠住安东骑兵。
那么至少自己保住了两万步卒。
至于自己,他倒不担心。
只要前面挡住了,他和牙兵都是骑兵,还有先发优势,一定有机会逃出生天。
后军的行动马上被前军注意到了。
但是一看将旗还在,王镕已经坐镇在后面,大家的骚动又平息了下来。
战斗过程中,各种情况的发生都很正常,老兵也习惯了。
也许是太尉让他们绕后袭击骑兵呢?
关键以他们的眼光,在步兵伤亡还不大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结局已经注定了。
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毕竟自己也没有证据,前军的军阵里再次安静下来,都全神贯注地等着安东军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