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这条街在张克奇入狱前仍然是脏得流脓的摇钱树,在这之外,还有无数像候鸟一样,在合适的季节会飞到这座海岛落脚的外地权贵,这才真正宛如一座巨大的金山,取之不竭,时时刻刻都有惊喜。”
“所以你看,街上到处是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暗哨,你能知道,他们是李泽的、艾春晓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
王衿伶说道:“他们,都把这条街当做他们的囊中之物。”
陈庭汉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条街的种种异常之处,出游扮相,却长时间站着不动,自顾自刷着手机的游客,明明是出来摆摊,门可罗雀却一声不吭的摊贩,以及路过这条街已经三次的同一辆轿车,林林总总,令人生疑。
陈庭汉有些不能理解,问道:“至于吗?”
“很至于。”王衿伶说道:“你以为王家风风光光,其实王凯也有苦难言,以前他们有更多生意,更大的盘子,钱好像大风刮来的一样,能送给更多人,现在不一样了,蛋糕就这么大。
王凯主导国内的违禁药物市场遭到毁灭性重创,份额急速缩水。一方面,以前养的打手让他在望海威风凛凛,现在不得不清退一堆,还必须敬小慎微,免得引起反弹,毕竟谁都不想变成下一个被丢掉的棋子。”
“所以王凯必须挑起争端......”陈庭汉明白了这条街存在的意义,也明白了这混乱的由头,以及为什么混乱能延续至今:“如果王凯不把这些事往外推,让他们自己斗起来,那他们可就要把枪口对准王凯了。”
“许多人都认为,张克奇锒铛入狱,是被李泽清算,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然而事实恰恰相反。”王衿伶一语道破王家的天机:“他们之间相处的太融洽了。”
“所以,王凯教唆李泽打压张克奇?”陈庭汉皱眉道:“可,李泽不可能那么听话,他不是蠢人,兔死狐悲啊,肯定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把张克奇斗倒了,下一个就是他。”
“老三样,煽动、蛊惑、操纵,听上去都一样,是吗?”
说着,两人走到一栋居民楼前,虽然只有六层,但在这条街里已经是足够鹤立鸡群。还不等王衿伶说什么,里面已经有人替两人拉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那是一个阿姨,给两人开完门,汇报了一下清洁工作的情况,然后识趣地离开。
陈庭汉有些麻木,问道:“这栋楼也是你家的?”
“上个世纪末就是了。”王衿伶笑了笑,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看来王家还真是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数量惊人啊。”陈庭汉讽刺地笑笑:“那现在这栋楼真正属于谁?李泽、王凯、艾春晓,还是你王衿伶?”
王衿伶却不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王凯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擅长的就是让人怕,让人馋。李泽现在就是又馋又怕,他被勾出了欲望,既想要张克奇手上的资源,又怕如果现在不做,张克奇就会反过来把他按进去。”
“零和博弈。”陈庭汉言简意赅。
“没错。”王衿伶说着,电梯上到了六楼的顶层房间里,入眼的是一家,酒吧?
酒吧的摆设比较简单,一个吧台,几张柜子,一个黑胶唱片机,一整墙的美酒,以及一张台球桌,她走了过去,拿开瓶器扒开瓶塞,啵的声音响起,木塞弹出。
王衿伶凑近嗅了一下,露出不知道该说是迷醉,还是嫌弃的纠结神色,她问道:“葡萄酒,要来一杯吗?”
陈庭汉硬邦邦地说道:“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你好死板,”王衿伶不满地嘟了嘟嘴,小女儿态尽显:“不过我已经成年了,你管不着我。”
陈庭汉冷冷地说道:“你放屁,你的生日明明是下个月底。”
“那是家里定的生日,王凯那种坏事做尽的东西,就信这个,刚出生就找了个算命的给我算,也不知道算出了什么子丑寅卯,硬是要我把生日推迟一个月。”王衿伶无奈地说着,手里自顾自倒上一杯酒。
陈庭汉一点不留情,说道:“别瞎扯,我看过你身份证的。”
“......”王衿伶沉默了,放下酒杯,愤怒地翻个白眼,说道:“扫兴。”
“那你跟我打两杆吧。”王衿伶说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戴上露出两指的手套,将杆子丢给了他,大有一副他不听话就不搭理他的态势。
陈庭汉无奈,只能拿起球杆。
这地方的装潢虽不算复杂,却很用心,原本整层的隔断被全部砸开,融为一体,电梯出来,正对着就能看见一扇全面的落地窗,视野也非常宽敞,一眼就能看见外边的情况。
说不上一览众山小,也没有什么绝景给两人看,唯一的优点,也只有能边打球,边看看外边车水马龙的优点了。
王衿伶先手,开球就进了一杆,看她伏于案上,姣好身躯向前倾倒,娴熟地一杆接一杆,仿佛要清台的价值,陈庭汉也不知道是在欣赏球技,还是在欣赏别的什么。
“嗯...!”王衿伶发力,挤出一声娇哼,桌球碰撞声响起,等球落袋,她开口说道:“这本来是张克奇的地盘,一个暴发户土老板,身上只有钱拿得出手,在这地方买了栋楼,给他的兄弟们住宿用。
李泽和艾春晓都觊觎这个地方,都想获得这里,但他们都忘了,这里原本是谁的地盘,原来那些人都擅长什么。”
“你说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清脆碰球声连串响起,陈庭汉的视线却从球桌上移开,看向了窗外,因为外边传来了喧嚣的声音。
他只看见一群人突然从街道各处冲了出来,然后对着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疯狂打砸,车窗被瞬间敲开,他们显然早就预演过,在玻璃碎开的一瞬间,有人将手伸进去,将驾驶座的司机生生揪出半边身子,动手狂殴。
他们简直像无情的蝗虫,齐心飞过,席卷过轿车,等到散开时,车辆外观已经变得惨不忍睹,而车上的两个人都被拽了出来,被一群人拖在地上,向外蹭去。
陈庭汉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动起来,身后却幽幽传来王衿伶的声音:“你刚刚问我,这条街到底掌握在谁手里,李泽和艾春晓都以为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但是要我说,从街里打探出的任何消息,都不会从这里走出去。”
“他们听到的,都是我想让他们听到的,他们自以为掌握的,不过是我想告诉他们的,我说他们能进街里,他们才能进,我说不会死人,这里就绝不会出一条人命。”
“你看,这就是权力,而这也不过是我们的起点罢了。”
又是一声脆响,最后一颗花色球落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