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是陈庭汉的谎言。
以前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网瘾少年,只要得空,有机会就会钻进网吧,能开一把游戏是一把,但大学生涯后半段之后,他就很少再碰游戏了。
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王衿伶身上,不管好的坏的,她都是陈庭汉的青春。
而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学生时期的心之壁就相当厚,嘴里吐出的每句情感表达都是假话,她大学毕业后,随着事态升级,两人反目成仇,那些似有似无的情愫自然也就像从不存在过一样。
不过今天要做的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陈庭汉需要帮手,老周独木难支,目前的学生群体又太过小打小闹,前世合作过的游申雨当年对王家的某些方面涉事颇深,掌握了不少情况。
遑论她对自己有恩,只说她的业务能力和人脉,都是相当优秀的。
遗憾的是,其实陈庭汉自始至终,和游申雨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圈子、经济、年龄都差距太大,前世能混到一块也是机缘巧合,而且主攻手是周劲维,他使的美男计。
现在周劲维和他也就是个网友,靠陈庭汉自己,就只能硬着头皮硬掰扯了。
今天定好的见面地点在茶楼,一家招牌上就写着“茶楼”的茶楼。
这家茶楼在望海颇有名声,却不是对外营生的噪声,而是偏带私人性质的良好名誉,会员制、邀请制、预约制,把装腔作势的玩意学了个遍。
不仅气势和面子上拿捏,还隔着个海,学了那边的工夫茶,学什么二十一式,不过望海人习惯泡着廉价茶叶,一壶泡一天,耐不住繁琐的把式,就层层简略,最后留了个壳子,主打的不是茶,是泡茶的美人。
从大堂里身着旗袍,给贵客斟茶的那位女性便可见一斑了。
不过那是贵宾的待遇,陈庭汉没人引荐,虽不至于被当场撵出去,却也没人会来搭话。
他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人来接。
等了几分钟,便有人来跟他搭话,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来的不是游申雨,也不是李紫衫,而是连和玉,那天陈庭汉顺烟时,许敬文带来的狐朋狗友之一。
“陈哥,真是你啊。”连和玉略带惊喜地喊了一声。
连和玉的父辈不是简单人物,耳濡目染下,眼界也要高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学生能想到最牛逼的事就是反抗老师,而陈庭汉在他眼中,理直气壮顺走刘华伟一包烟,对方还大气不敢出,一下不敢惹,无疑是个豪杰,担得起一声哥。
其中到底有多少敬意,还是不往深处推敲为好。
陈庭汉握过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老连,你也来这喝茶啊?”
“我是跟长辈来的。”连和玉笑了起来,指了指不远处交谈甚欢的大人,而后问道:“你呢?”
“在等人。”陈庭汉应着声,视线随之飘远,那堆人里还真有他认识的人。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祝文景。
他也看到了陈庭汉,微微点头示意,便随旁边的人一块上了楼。
连和玉惊奇地道:“你认识他?”
陈庭汉笑而不语。
连和玉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以一贯的油腔滑调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怎么不是一般人了,难不成他很难见?”陈庭汉被他的态度逗得一乐,问道。
“难。”连和玉看陈庭汉这么笑,以为是在拿捏姿态,明知故问,也不恼怒,道:“我们圈子里都叫他景哥,实打实的哥。你知道我爸怎么说的?望海这小地方,还真没多少人能把这位接下来。”
陈庭汉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微微一笑道:“我和他也是一面之缘,赶巧有点事要谈。”
连和玉指了指自己,自嘲地道:“那你看我,像能有事跟他谈的人不?”
陈庭汉刚要解释,连和玉就拍拍他肩膀,道:“我懂我懂,不该问的我不问,从见第一面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所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赚钱?”
陈庭汉道:“愿闻其详。”
连和玉停顿一下,立马道:“我看你穿的也是绿裤子,每天还披着外套,这学期换过新衣服吗?”
陈庭汉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没换。”
“那你应该不知道。”连和玉神神秘秘,道:“现在全市的学校都统一用蓝校服,海一中特色的绿校服这学期已经不给卖了。”
“……”陈庭汉脸色有些古怪,很给面子地明知故问:“不对啊,我前几天才看到同班的拎回来一袋新校服。”
连和玉咧嘴一笑,道:“那是你不知道,现在跟学校合作的厂子已经不做了,本地没人敢做各学校的特色校服,但外地厂敢啊,就有人想了个招,直接跟外地厂子做。”
“望海有个美女老板很超前,大半个月前就着手开始做了,而且垄走了七八成的渠道。”
陈庭汉不解其意,道:“那这生意还怎么做?汤都喝不上。”
“能喝,而且只有学生能喝。”连和玉道:“那老板想吃整个望海的生意,纯靠自己肯定干不过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找几个兄弟,一块去跟她谈城贸这块地方的分包。”
“你应该不缺钱,用的、吃的、穿的都是好的。”陈庭汉心算了一下,微笑道:“几所学校的利润没有多少,要是还找人合伙做,往上分,转头又往下分,到手就没什么赚头了。”
“你不懂。”连和玉一屁股坐在旁边沙发上,气恼地道:“钱是不多,但我不缺钱,就缺一口气。”
“怎么说?”
“你觉得除了你,还有谁能凭自个和祝文景喝上茶?”连和玉道:“我爹说,不多,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和我们相熟的,就只有王衿伶。”
“有姿色、有学识、有背景,从小踩着我们的头踩到大,好像世界上就她一个标准,按她的标准,少一样扣一分似的。”
这位和许敬文臭味相投的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是满身江湖气,似是直率豪爽、毫不作伪,道:“妈的,我爹是不是恨不得把我胯下的把也去了,也向那娘们看齐啊?”
陈庭汉哈哈大笑起来:“不至于不至于。”
这么说来,王衿伶确实逼疯了很多人,她的优秀源于令人费解的家庭压力,光是想象为了这份完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足够令人胆寒,她也会累,很多时候她并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这份漠视才更令人绝望,令人愤怒。
“至于,很至于。”连和玉道:“我偏要干成件事,总得扬眉吐气一把吧?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这次咱们不图有什么大赚头,先把人攒起来,有一就有二,事慢慢做,饭小口吃,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庭汉表示理解,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想法的雏形逐渐浮现。
他坐直起来,诚恳地答道:“我有个别的生意,想跟你们聊聊看。”
“哦?”连和玉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不着急,还只是个想法。”陈庭汉道:“我还想拜托你和老许,问问你们那还有多少人想给王衿伶找点麻烦。”
“那可太多了,我们一大院的人都看她不顺眼。”连和玉忽然说道:“不过,听你这说法,也跟她有过节?我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来了,在这等着呢……连和玉不像许敬文,身上的不拘小节和大大咧咧里掺了许多别的想法,半真半假,难以捉摸。
嘴上一口一个陈哥,实际到今天连联系方式都没给到,说着想对付王衿伶,内里,这不过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用这种玩笑做的一个引子,引陈庭汉看他上不上当。
王衿伶是圈子里的自己人,而陈庭汉是外人,他可不能真认为双方不对付。
于是陈庭汉也同样用半真半假的废话对付:“我喜欢她,那肯定得上点真本事,让她刮目相看,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嘛。”
连和玉望着陈庭汉,只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古井般的平静。
他大笑着拿出手机,道:“你真有意思……咱们加个好友,方便以后联系。”
“好。”
陈庭汉捧着手机,报出一串号码,等对方打过来又挂掉,设置备注,输入连和玉的名字。
刚想收起手机,就又有一通电话拨了进来,来电人显示是杉杉。
几乎同时,他身后飘来沁人心脾的芳香,响起清脆的嗓音:“咦,你好臭屁,居然乱打备注。”
连和玉吓得在沙发上弹了一下,扭头要骂,却紧接着仿佛被某样无形的力量合上下颚,眼睫里暗自闪过惊艳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