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年发给叶舒的几张照片里，有一张拍到了驾驶位司机的侧脸。
    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叶舒就发觉司机的不对。
    与普通人不同，照片里的司机面色发灰，脸部轮廓有不明显的凸起，组合在一起的五官并不是很和谐，细看之下，隐约能从那张表面老实的侧脸上看出另外一张人脸的轮廓。
    是有人用障眼法暂时变幻了原本的相貌。
    那人原本的模样该是脸长干瘦，气血枯竭的将亡之症。而他眼冒精光，精神斐然，半张侧脸上泛着精密的黑气，种种特征都在昭示着他穷凶极恶，在吸取他人气血续命，是作恶多端之人才会有的面相。
    这种人，不可能会是一个普通司机。
    叶舒都不用细想，就能猜到驾驶位上的司机就是她要找的嘉和道人。
    她立刻拨了视频通话给顾瑾年，想看看顾瑾年还有没有救。
    无论是玄师还是邪术师，都是有正经身份的公民，都不会公然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
    嘉和道人再想除掉顾瑾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只能在背地里做法，或者在没人的地方行事。只要顾瑾年不去偏僻的地方，在今天晚凌晨之前都不会有事。
    她告诫过顾瑾年，可顾瑾年还是在没认清楚人的状况下，独自跟嘉和道人去了郊区。
    现在顾瑾年人就在嘉和道人眼前，只要找个僻静处把车一停，嘉和道人随手就能解决掉顾瑾年，还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换谁都不会错过。
    叶舒有点心累。
    早知道她就不休息这么久，早点去找顾瑾年了，也不至于让情况变得这么糟糕。
    沉思了几秒，叶舒开口说:“我也在东环公路，你跟我共享位置。”
    “哦，好。”顾瑾年点开了位置共享，看到叶舒跟自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欲哭无泪:“已经共享了。”
    叶舒起身出门，快步下楼。
    边往楼门外走，叶舒边对着通话那头说:“很近，我们在前面路口碰面吧。你先停车，我跟着你停。”
    听着叶舒大言不惭的话，顾瑾年慌得又出了一层冷汗:“不太行吧。”
    叶舒跟他离着十万八千里，从这里走到下个路口都用不了十分钟，他在下个路口根本不可能跟叶舒碰到面。
    要是到了地方，叶舒没有出现，他就死定了。
    顾瑾年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对叶舒说:“我爸让我去工厂拿东西，挺急的，要不咱直接在工厂见面，就东区最大的那个器材加工厂，你知道的吧。”
    叶舒打破了他拖延时间的希望，沉声说:“不用。”
    顾瑾年的位置已经在郊区了，周围很偏，如果她是嘉和道人，这时候已经准备要动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让嘉和道人感觉自己的行为有暴露的风险，才有可能暂缓他动手的可能。
    “我已经看到你的车了。”
    叶舒语气淡然，言语间自然之极，像是真的在他们后面看到车辆信息一般，准确无误的说出了顾瑾年正坐着的车的品牌、颜色和车牌号。
    顾瑾年一愣，下意识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车后面确实有几辆车跟着。
    要不是通着视频，看到叶舒对面的背景是在小区门外，只听到叶舒的话，顾瑾年都要以为叶舒真在他车后面了。
    惊讶的同时，顾瑾年感觉到本来在减慢的车速逐渐提了上来，在按正常速度开始行驶。
    顾瑾年明白道士暂时放弃对自己动手了。
    他稍微缓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绝望的境地。
    叶舒的话能解他一时燃眉之急，但下个路口很快就要到了，刚才的话会不攻自破，到时候，他哪里还能有命在。
    叶舒在路边打车，跟司机交谈的时候关掉了通话声音，顾瑾年那边听着除了过分安静之外，没有其他异样。
    嘉和道人对自己的法术有很大的自信，不会想到顾瑾年能识破自己，他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从后视镜里观察后面哪辆车更可疑，没太注意通话里短暂的静默。
    车子匀速行驶，很快就要到路口了，顾瑾年拿着手机的手攥的死紧，紧张到呼吸都快要停滞
    “你······”
    他有点忍不住了，想问叶舒要怎么办，话刚出口，想到前面坐着的道士，又咽了回去。
    手机响了一下，顾瑾年看到屏幕顶上有叶舒发来的消息。
    叶舒:说你想上厕所。
    顾瑾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先跟着说出口:“我要上厕所。”
    “这个路口没设卫生间。”
    叶舒有些不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最近的卫生间在后面，要绕路返回去，走三个路口，拐出去才能到。”
    她跟顾瑾年离得太远了，车一直往前开，距离越拉越远，倒不如找个理由，让他的车掉头往回走，这样距离能拉近一些，碰面的时间也会减少很多。
    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就让顾瑾年用这个理由让司机掉头，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他们后面有同样要掉头的车，才好继续把戏演下去。
    否则，顾瑾年车一掉头，后面没有跟着一起往回返的车，嘉和道人发现不对，顾瑾年的处境会很危险。
    顾瑾年一寻思，也明白了叶舒的意思，立刻配合说:“就去那个，我憋不住了。”
    他一脸菜色，捂着肚子，表演的格外卖力，甚至还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保安原本的名字，让他掉头。
    嘉和道人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他盯着后视镜里的几辆车，思虑直接动手会暴露的可能性。
    脸上表情多番变幻，最终，在走过路口的时候，嘉和道人调转车头，向来时的路径返了回去。
    他不想让顾瑾年活，但动手的时候也不能被人看到。
    后面有个顾瑾年认识的人跟着，他要是直接动手，顾瑾年是活不了的，但后面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他不能保证后面的人一定会下车，而且，目标越多，不定性因素也会增多，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说不定会留下证据，给自己徒增麻烦，他便决定暂缓计划，反正顾瑾年发现不了他的身份，这一路上他有的是时间。
    于是，车子驶过路口，往来时的方向返了回去。
    顾瑾年和叶舒通着视频，因为害怕，他需要听到叶舒的声音才能安心一些，便一直在东拉西扯的跟叶舒说些有的没的。
    二十多分钟后，车开到路边一个公共卫生间口，顾瑾年拉开车门就下了车，拿着手机冲进了卫生间。
    “怎么办？”看到叶舒和自己现在的距离还有将近半小时的车程，顾瑾年急得来回踱步。
    他在不算大的卫生间里抬头在四处看了一圈。
    注意到卫生间后侧墙面上，有一个能供一个人出入的通风口，顾瑾年激动起来，把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那里，说:“我从那儿出去，直接逃走行不行。”
    道士在外面的门口等他，肯定想不到他会从这里出去。
    等出去之后，他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一直待到叶舒找到自己，就安全了。
    “我有没有说过，你现在不要一个人待在没人的地方。”
    叶舒声音里带了些许冷肃，语气听起来很是严厉。
    顾瑾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又做出蠢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声音低弱:“我这不是害怕吗。”
    “你现在就待在这个卫生间里，有危险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听出叶舒不太高兴，顾瑾年悻悻的点头说好。
    卫生间里来来往往总是有人出入，顾瑾年站在门侧一边，探出头悄悄观察车里的嘉和道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瑾年的心情越发忐忑起来，时不时问叶舒到哪里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到了。
    叶舒总淡淡的回他一句快了。
    但他一看手机上共享的位置，就歇了气。叶舒到他这里还得半个多小时。
    十几分钟后，顾瑾年看到自家车门被打开了，驾驶位的司机从车里走了下来。
    在看到司机脸上是一张熟悉的面容时，顾瑾年怀疑自己之前在车里听到了嘉和道人的声音是一种错觉，他暗自懊恼，怨怪自己一开始就该先看清楚的，那分明是他家的保安，根本就不是那个道士。
    弄半天闹了一个乌龙，凭白给自己整担惊受怕了大半天。
    顾瑾年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是真蠢啊。
    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他心情格外激动，抬脚就走出了公共卫生间，笑着冲正向自己走过来的保安打招呼，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公共卫生间，往自己车前走过去。
    “顾瑾年，你怎么出去了？”
    视频那头，看到顾瑾年镜头里画面的变化，叶舒出声问：“你要去哪儿？”
    “叶舒，我弄错了，车里的人就是我家保安，我现在很安全，你不用着急赶过来了，我跟他一起在车里等你。”
    说话间，顾瑾年已经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突然的变故打了叶舒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想到顾瑾年会二话不说坐回车里，连提醒都来不及说一句。
    叶舒顿了瞬，还是问了顾瑾年一句：“你现在在车里？”
    “对啊，”顾瑾年脸上洋溢着松快自在的笑容，语气略含歉意的说：“刚才是我弄错了，害你白忙活了这么久，抱歉啊。”
    “没事。”叶舒脸上露出微笑，对他说：“祝你好运吧。”
    “啊？”顾瑾年觉得叶舒语气奇怪，还想多问句什么，就发现视频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