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早歇息了,故而嬿婉生产的消息,到第二日才传到他耳朵里。
“好,令贵妃辛苦,吩咐内务府重赏。”皇帝头也不抬,他的心一直被宝月楼的容嫔牵扯着,一看到她那副破碎的模样,心里只有无尽的担忧和痛苦。
与他一般的,还有翊坤宫的娴贵人,仿佛她也变成了第二个寒香见,每天只会对着那株绿梅,呆呆地望着窗外,她已经不是主位,又挪到了她从前禁足的偏殿来了,因为她被皇帝重责,内务府看碟子下菜,给她送来的膳食甚至不如另一边的巴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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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这都是些什么菜?咱们主儿可是贵人的位份,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轻贱咱们主儿?”容佩在门口骂骂咧咧,青樱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容佩姑姑,您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您若是觉着不对,大可去查证一二,样样都是按照规矩送来的。”送菜的小太监皮笑肉不笑,份例可不曾变,不过是冷了些,品质差了些,自家小主被皇上厌弃,该有点自知之明才是。
“你,呸!睁眼说瞎话的东西。”容佩还要再说,那小太监手一松,饭食撒了一地。
“诶哟,容佩姑姑,得罪,奴才手累了,这便去给您换一份。”
“你,都这个点了,再换一份,主儿什么时候吃得上?”容佩脸红了绿,绿了白。
“这就不是奴才该管的,那得看这大厨什么时候做好,您要是再耽误,那娴主子不如直接等下一顿了,哟,奴才告辞。”
没有半分迟疑,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那小太监就这样水灵灵地走了,留下一地的饭食,还要翊坤宫的宫女太监自己收拾。
“你,你!”容佩气急败坏,却又没有法子,只能看着他就这么离开。
从始至终,青樱都坐在门口听着,当容佩一脸歉意地回来时,出声道,“罢了,这宫里的人就是这样,下次不必争辩了。”
“主儿。”容佩叹了口气,“这也太委屈您了。”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青樱眺望着远方,“如今这宫里主事的嫔妃是令贵妃,难道还指望着她给翊坤宫做主吗?人家如今刚生了皇嗣,春风得意呢。”
“可这也太……”容佩还要再说,青樱轻飘飘一个眼神,却让她闭嘴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眼神永远是深邃而具有深意的,是出神入化的,是包含着诸多情感的,比如如今这个空洞而带着些许无神,隐忍的怒火加上人淡如菊的气质,便是在告诉她,她乌拉那拉氏青樱,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翊坤宫外,便是另一个世界。
年节将至,因着嬿婉素性爱热闹鲜艳,故而自出了月子协理六宫以来,连红墙飞檐都不寂寞。各色水晶琉璃风灯点缀着整个紫禁城,御花园里光秃秃的枝干上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再配着绿绸剪的叶子,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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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璟婉,璟婳,璟妧,三个小公主穿了同样的红色衣裳,又戴着一模一样的发饰,排排坐下,喜庆的服饰再加上毛茸茸的头花,像极了那年画里的福娃,可爱极了。
“嘘,看好了,一,二,三!”璟婉手上拿了一个绿色的锦帕,向众人展示自己学来的戏法,一眨眼的功夫,这锦帕就从她的手上到了七公主璟妧的身旁。
“五姐姐好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璟婳鼓起掌来。
“这是我的秘籍,不能外传的,不能外传的。”璟婉煞有其事的举着手指头晃,将在场的嫔妃们都逗笑了。
“这又是跟着忻嫔学来的,好端端的公主,非喜欢这些玩意儿。”意欢扶额苦笑,她也自诩才女,为何生出这么个跳脱的泥猴子。
“这怎么了,多有意思。”蕊姬看着璟婉,眼睛放光,“璟婉,来玫娘娘这里,玫娘娘有好吃的玫瑰酥。”
“快,拿去跟妹妹们分吧,璟婉真厉害。”蕊姬将面前的糕点全送到了璟婉的手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就把她放了回去。
璟妧尚且是个由乳母抱着的小娃娃,璟婳已经能跑能跳,笑嘻嘻地跟在姐姐身后。
“原本想着有了永玙本宫就什么都不求了,看你们二人生了这般可爱的公主,倒又日日想着要生个女儿来,不过也只能想想,到底这辈子是没戏了。”蕊姬异常失望,只长叹了口气。
“你想要女儿,我却想要个儿子呢,我常常想,若是璟婉这性子是个阿哥,那我可要高兴了,可偏偏是个女儿家,弹琴是坐不住的,画画是打盹的,写字就更不必说,非要弄得满身满脸,偏偏对着戏法感兴趣,还有上一回五贝勒寻来一个鲁班锁,诶哟,一晚上不睡觉就抱着,谁劝也不听。”
意欢抿了口茶,看着自家的女儿又拿着那锦帕去找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演示,哭笑不得,而当看到两位阿哥在乳母的怀里兴奋地挥舞双手,璟婉就更高兴了,十三阿哥紧紧抓着那锦帕,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字节,吓得婉嫔忙把儿子抱过来。
“不可以抢姐姐的东西,快松开。”
“没关系的婉娘娘,十三弟喜欢呢,就送给他了。”璟婉毫不在意,还将一块玫瑰酥塞在了永瑾的另一只手里。
“婉娘娘下次给你绣一个更好的。”婉嫔有些不好意思,只温和地说道。
“谢谢婉娘娘。”璟婉应下了,迈着小步子去找先前玩儿累了坐着喝茶的六妹妹去。
“要我说,还是嬿婉最有福气了,一下子凑了个好字,儿女双全。”意欢笑道。
“是啊,只可惜……”蕊姬的眼神冷了一瞬,“皇上天天就心疼着宝月楼的那一位,就连十四阿哥满月都不曾出席,只叫内务府拟了永璐的名字。”
“是啊,皇上就差把宝月楼换个牌子,变成养心殿了。”晋嫔冷不丁地开口道。
“她伤了身子,可皇上依旧日日去,咱们却连皇上的影子都难以见到。”庆嫔百无聊赖地吃着桌上的水果,“旁的也就算了,臣妾是真真切切心疼令贵妃娘娘,您先前如此为皇上考虑,如今又生了皇嗣,还要受这委屈。”
“这也正是本宫请各位姐妹来的缘故,”嬿婉笑了笑,“本宫听说,皇上独宠容嫔,这后宫里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私下里谩骂诅咒容嫔,这可就是有违宫规的事情了。”
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本宫知道,容嫔独宠,大家心里头不好受,只是本宫协理六宫却要告诫诸位,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多舌,若是后宫里流言蜚语满天飞,实在是太不像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一是本宫无能,二是后宫无德,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本宫就挑明了,后宫内不许再议论此事,好好过一个年,新年自有新气象。本宫可不希望,有人在这岁末年初的时候就挨了责罚,多不吉利。”
“除去病中的纯妃和宝月楼的容嫔,各宫的主位都到齐了,本宫相信你们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都能明白本宫话中的意思。”
嬿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接着说道,“好了,话本宫就说这么多,今日来是准备年节,大可不要如此拘束了。”
“皇上不心疼永璐,这宫里有的是心疼她的额娘。本宫还未曾好好谢过庆妹妹,那顶虎头帽做的甚好。”嬿婉点了庆嫔的名字。
“臣妾就是无聊做着玩儿的,令贵妃娘娘喜欢就好了。”庆嫔干咳了两声,随即说道。
“是十四阿哥现在戴的这个吧,确实好看。”
“十四阿哥的眼睛长得多像令贵妃娘娘啊……”
众人心领神会,便又是一派和谐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