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雪粒终于没下了,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铺满了王府的每一个院落。天地间一片寂静,只余下偶尔传来大雪压枝低的轻响。
李景珩自府里进刺客那晚,便又忙开了。几乎天天在明镜堂忙到很晚才回,回来后又在墨苑与北境来的军士们商讨军中庶务,有时尉迟会带几个虎贲大营的年轻将领来墨苑。所以他一直没回临风居。
宛汐一人守着大床,倒也自在。只有芳若姑姑和玉嬷嬷隐隐有些焦虑。
落大雪时,宛汐是绝对不会出去的,雪花虽漂亮。可落到衣领子里,太冷。
待雪停后,斯九撺掇着去花园子里赏梅。
宛汐有些心动,便由着玉嬷嬷给她穿了两层米白提花交领中衣,又穿了五彩缂丝鼠绒皮袄,最后披上了月牙白貂毛大氅,手上不塞了个汤婆子,脚上穿了掐金红云羊皮小靴。
芳若姑姑怕斯柠她们年纪小,只顾着自己赏梅了,照顾不到宛汐,便自己带了斯清和斯妍亲自陪着。
地上虽然雪很厚,但早早便被侍卫们清理出一条道来,倒也不用在雪地里跋涉。主仆四人便寻着道儿往园子里走去。
花园子里的红梅白梅开得旺盛。雪花落在红梅上,红白相间,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晶莹剔透。疏影横斜的梅花傲然挺立着,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为这苍茫天地间,增添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雪韵梅香,相映成趣。
白梅莹白无瑕,冷艳幽静。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宛汐踮着脚,攀下一枝红梅,把小脸凑了上去,嗅着那清幽的淡香。
梅花的香与桂花的香不同。桂花的香味虽淡,却沁人心脾,短暂而深刻。而梅花的香,清冽冷艳而不失优雅,是一种高雅的芬芳。
宛汐突发奇想,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煮锅子吃。
芳若姑姑笑骂道:“出来时便怕冷,不敢多走一步。如今倒好,想起要赖在这雪地里吃锅子了!”
斯清也笑:“又不怕冷了吗?”
宛汐娇憨地走进花园的小亭子,捂嘴道:“突然便馋锅子了。好姑姑,锅子烧起来,便不冷了!若是叫上玉嬷嬷和斯九斯柠便更热闹了!”
芳若姑姑哪有不依的,忙回了临风居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玉嬷嬷芳若姑姑带着斯九斯柠,搬着炉子,锅子和一大堆食材到了花园小亭子里。
玉嬷嬷开始生火,众人在一旁把食材码到盘子里。
老钟双手套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走过来。
“王妃,您是要在这花园子里吃锅子吗?”
“钟叔,踏着雪,赏着梅,吃着锅子,人生一大乐趣也。来来来,有你一份!”宛汐冲着老钟招手。
那炉子已经生起来了。锅子里开始冒热气了,香味慢慢地飘了出来。老钟咽了咽口水,笑着上了亭子台阶。
“斯柠,你去烟笼居一趟。请一下校尉大人,过来吃个锅子暖和暖和!”
宛汐想着烟笼居离这花园子不远,反正食材够,多个人吃,还热闹些。再说北境回来的二十人里,只有一位女将,不好让她天天跟着那帮大老爷们混,得热络些,没得让客人住着别扭。
“好咧!”斯柠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去请人了。她跟斯九一样,是个小吃货。她觉得有好东西吃,是最快乐的事。
锅子本来只有一个汤底的,被宛汐做了个改良。源于有一次吃锅子时,斯清口里溃烂了,吃不得辣的。宛汐便把锅子分成两半,一半放辣,一半不放辣,随各人口味。
片成薄片的牛羊鱼片,豆腐,里脊肉片儿,各种鱼丸肉丸,菜花儿......足足有十几盘。锅子一开,玉嬷嬷先放了些难熟的丸子进去,再放一涮便能吃的牛羊鱼片。
“开动!”猴急的斯九率先伸出了筷子........
“钟叔,喜欢什么烫什么。千万别客气!你瞧着,跟这几位,能客气不......”宛汐端着碟子吃着鱼片,还不忘记招呼老钟。
“嗯嗯嗯......”老钟倒是没客气,他埋头吃得热乎着呢。
“哼!”斯柠气鼓鼓地回来了,后面并没有人跟来。
“怎么着了?气成这样,谁惹着你了?”芳若姑姑一边帮宛汐丢了几片羊肉片到辣锅子里,一边问斯柠。
“那位女将军,奇怪得很呢!我去烟笼居里请她来吃锅子,她不来还阴阳怪气,说什么她在北境军营里呆久了,只习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种雪地里煮锅子的风雅之事,是深宅贵妇所为。她吃不惯。”
“哟,人家是嫌弃咱们哪?!说咱们附庸风雅呢!”斯九冷哼一声,鄙夷地冲烟笼居方向翘了翘下巴。
“别这么说女将军。人家是战场上的英雄,不拘小节,大气得很。打仗时条件艰苦,有口吃的便阿弥陀佛了。一场仗打下来,体力消耗极大,自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过瘾。她没有说错。我们要尊重她和所以上过战场,保卫过我们的人!”
宛汐并未在意那位女将的话,她看到斯九几人愤愤不平的样子,便放下筷子,正色对她们说道。
一直低头吃着锅子的老钟静静地听着主仆几人的说话,眉宇轻蹙了一下,便也没说什么。
待宛汐说完后,老钟提醒道:“王妃,白素平!那位女将叫白素平,是王爷麾下一名宣节校尉!”
“哦,白校尉!好,我知道了,谢谢钟叔!”宛汐眉眼弯弯,嘴唇因吃了辣油锅子,红彤彤的。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站在亭子外,对着宛汐行了礼后,便对老钟说:“老钟,烟笼居的银丝炭烧完了,我来领两筐!”
斯柠看见他过来,垮着小脸低声道:“哼,刚才在烟笼居,他也在。他还帮着那个白......白姑娘说话呢!”
“谈章,昨晚不是送了两筐银丝炭到烟笼居了吗?”老钟停下筷子,问道。
“老钟,昨晚到今天,已经烧完了。若是在北境,条件差倒也算了,可这里是上京。小白她一个姑娘家,得多分配点炭!”谈章看着亭子里吃锅子的众人,脸色有些不耐烦。
老钟迟疑了一下,放下筷子,道,“好。你随我去库房再领两筐!”
说罢,老钟对宛汐行礼后,便带着谈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