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四弟那个孩子？”
静静打量了半晌后，薛文清慢慢开口道。
不过他此话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
薛淮云低眉敛目，姿态恭敬道，“是的，大伯父......”
薛文清平静道，“好......”
“母亲已跟我说了你的事......不过，我很好奇，你之前明明神智不清楚，为何突然就生出了习武从军的志向？”
薛淮云顿时怔了怔，他不由抬眸看向自己这位大伯，却见他面容清隽，额上眼角蜿蜒着纵横交错的细纹，同时双目深沉平静，眉间因长年身居高位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威严。
此时他正静静看着薛淮云，目光不像看血脉相连的侄子，而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似的。
在这样的目光下，薛淮云不禁想起关于薛文清的那些事迹......
因身为家族的嫡长子，薛文清的性格很稳重冷静，不管做什么事都思虑周全，没有一丝纰漏。
同时他又很出息，中进士入官场，在中年之时已升到三品的吏部尚书，可以说人生的每一步，他都走在大部分同龄人前面。
不过这位伯父虽厉害，但他性格很冷清淡然，不管对谁都一副冷凌凌的模样，连家人也不例外。
且涉及公事时，他向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
某次某个薛家人因一句话而跟一个小官之子吵起来进而演变成互殴时，他也因公理惩治那个薛家子，尽管是那个小官之子率先挑起事端......
这样的事迹还有很多，但无一例外都让薛府众人明白自家国公是个不徇私情的人。
他不会因同样的血缘关系而偏袒自家人，自然也不会因个人私情而为自家人谋好处......
所以他如今问出这句话，或许是心里对薛淮云有了怀疑，当然也可能是想考验他的品行......
薛淮云按下心底翻腾的思绪，声音平静道。
“伯父，侄儿之前虽神智不清楚，但并不是毫无意识，身边发生的事侄儿都知道......至于为什么想习武从军，皆因侄儿不想走读书一道，同时也不想只做个混吃等死的权贵子弟，因此这样看下来，也只有习武从军更适合我......”
听了这话，薛文清平静无波的眸光顿时泛起微微涟漪。
不知是不是薛淮云的错觉，他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略微温和了些。
书房内静了片刻，薛文清继续开口，平静的声线里带着淡淡的赞扬。
“你确实很有志气......”
“我听说你已经在族学里学习，你不想走读书一道，是不喜欢读书吗？”
薛淮云点点头，“是的......读书并不适合我......”
薛文清微微颔首，继而转身走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森森翠竹，淡淡道。
“你的事情我已知晓，不过我这里也没什么明路，只能给你一封引荐信，之后结果如何还得靠你自己......”
“你若想从军，最好的办法便是从武举应试，只要通过了武举，再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你之后说不定就有机会实现你的志向......当然你若无法通过武举，那封信也算一条路，但成与不成就不在于我了......”
“你心里好好斟酌一下......那封信就在这桌上，你可直接拿走或不拿，一切都在于你......”
薛淮云忙往桌案看去，果见一个淡黄色的信封躺在桌案中央。
信封上写着一竖墨字，因距离隔有些远，薛淮云并未看清。
看着那封信，他心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拿走这信。
他刚拿起信，便听薛文清问道。
“你决定好了？”
薛淮云顿了下，回道。
“是的......侄儿打算先应试武举，若名次可以，侄儿或许不用这封信，当然若名次不理想，侄儿可以再利用这封引荐信......”
闻言，薛文清皱眉道，“离武举只有三个月了......这么点时间你够吗？”。
薛淮云道，“侄儿这次只打算下场试一试，并不一定要获得名次。”
薛文清赞道，“这样也好，看来你想的很清楚......”
薛淮云笑了笑，随后直接将信收到怀中，也未看信封上的字。
“你不看一下吗？”薛文清又道。
薛淮云愣了愣，却见薛文清仍侧对着他，视线落在窗外的翠竹。
薛淮云斟酌道，“不了，我相信伯父......况且等回去再看也不迟......”
闻言薛文清笑叹道，“倒是颇为谨慎，跟你父亲完全不像......”
说完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直直盯着薛淮云，眼神带着探究。
“说实话，我现在不禁怀疑之前你是否是真的神智不清楚了......”
听了这话，薛淮云霎时心里一紧。
虽然其他人都认为他突然变清醒是老天给的奇迹，但在一些心思敏锐之人眼中，不免怀疑他之前可能是装傻。
毕竟清醒后，他的变化太大了......
不过这个问题虽尖锐，但也不是不好回答，毕竟他的清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作为原身的亲人，薛文清估计也乐意看到这个结果......
想清楚这一点后，薛淮云思绪飞快转了几息，继而抬眸理直气壮地与薛文清探究的视线对上，目露微微委屈。
“伯父......我之前只是心智比旁人低一些，并不是话都不会说，道理完全不明白的低能儿！”
此话一出，薛文清不防愣了片刻，他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
毕竟当年薛淮云变傻时才五岁，之后又长年待在内院，是以薛文清也不太清楚他的傻究竟体现到何种程度......
如今薛淮云这样一辩驳，倒显得他有些咄咄逼人了。
于是最后薛文清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歉道。
“抱歉淮云，是伯父误会你了......”
见薛文清揭过这一茬，薛淮云不由松了一口气。
之后薛淮云又在薛文清书房待了一阵，这才向他道别。
......
回到住处后，薛淮云一股脑倒在床上。
一双眼愣愣地盯着床顶，静静对着虚空发了会呆。
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信，看向信封上写的字。
薛淮云一下就将视线落在了左卫将军徐思延三个字上。
看到这个名字，他脑海里一下浮现了关于这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