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面露难色:“殿下,这可不容易啊。”
不是陈心推脱,而是贵妃的脉案,的确轻易调动不得,宫规森严,有着极为严苛的查阅规制,有查看资格的人不包括太子。若是碰上寻常太医所录的脉案,或使些银钱打点,打通关节;或施些威压恫吓,让其迫于形势,乖乖就范,倒也并非毫无机会。
近来这段时日,贵妃的一应诊视事宜,皆是交由御医容太医看的,这是皇上的人,如何能轻易拿了脉案过来?
太子眉头皱得更深,他当然知道陈心所言非虚,他也不愿意为难陈心,只得自己想办法。
玛禄的脉案,他一定要看,而且还要仔细琢磨一下这个太医的路数。
玛禄作为贵妃,没有皇上宠幸的情况下就出现了流产之兆,岂是三分薄面能通融的事?他其实不相信玛禄给他的解释。
如果对玛禄有威胁,还是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太子在毓庆宫的庭院中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却难掩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阳光洒落在他肩头,却难融化他心中的坚冰。
还是自己太弱了啊...太子紧抿薄唇,神色间满是落寞与不甘,不由得对权势有了新的渴望。
他虽身为储君,名分尊贵,可屡屡深感掣肘,举步维艰。权力看似近在咫尺,却不过是镜花水月,诸多事务,自己仅能浅尝辄止,难以深究其里、把控全局。
若是自己对宫中诸事的掌握更深,至少让玛禄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没过几日,太子依计行事,在朝堂之上,言辞恳切地向皇上陈奏,力荐十四阿哥前往西北历练督军,为国分忧。皇上权衡再三,见太子一片赤诚,十四阿哥亦是跃跃欲试,便应允下来。
旨意一经颁布,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诸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惊叹于太子此举的大胆与出人意料。
连四阿哥都很惊讶,只有十四因为得了母亲的嘱咐,今日特地戎装上朝,英武稳重地站在皇子队伍的最后,坦然接受诸位大臣、宗室的审视。
索额图对太子的举动非常诧异,不是说好了派自己的人去吗?此前,他已向太子举荐了三四位得力干将,皆是对赫舍里家忠心耿耿之辈,谁曾想关键时刻,太子竟然全然不顾索额图的嘱咐,将这等大事推给了十四阿哥!
四阿哥在朝堂上势头渐起,和太子分庭抗礼,如何能再让四阿哥的胞弟染指西北军务?军功原本就是太子最为欠缺的啊!
下朝的时候,他赶紧夹杂在人流之中,走到太子跟前。
太子瞥见索额图赶来,便停下脚步,点点头算是和他打招呼:“索额图叔公。”
索额图却无心寒暄客套,拉着太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略带埋怨地问道:“殿下,您今日此举究竟是何深意,老臣实在是糊涂得很,还请殿下为臣解惑。”
说罢,两人已经踱步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廊道拐角,太子才又接着道,“西北战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关乎我大清江山社稷存亡。我身为太子,所谋所思、所作所为,自当以江山社稷稳固、父皇圣心宽慰为重。十四弟确有将才...”
索额图哪里愿意听这些官样文章,眼神中透着几分不耐烦。在他心底,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义、战局利弊,统统都抵不上家族势力的巩固与扩张。
他才不管是谁去,谁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他赫舍里家这一队的人去西北执掌军权,就是不行。太子为什么不懂呢?只有自家阵营的心腹之人牢牢把控住西北军务这一关键要害,他的太子之位才能坐得稳!
太子就是天真!
索额图强忍着心头的不满,待太子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插嘴,语速快得如同急雨敲窗,噼里啪啦便是一串质问。
“殿下,老臣明白西北战事吃紧,可咱们早前不是商议好了么?老臣举荐的那几位,皆是对殿下忠心耿耿、又久经沙场、深谙兵事的得力干将,派他们去,既能解西北燃眉之急,又能为殿下在军中扎稳根基,往后行事,咱们也多了几分底气。”
见太子不说话,索额图恨铁不成钢,声调陡然拔高:“可如今,您把这等好事拱手让给了十四阿哥,此番若是再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那日后这朝堂之上,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么?殿下,您可不能因一时的妇人之仁,误了大事啊!”
太子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姿态似是闲话家常,可说出的话却如惊雷乍响,把索额图弄得头晕目眩:“永和宫诸位皇子都是孤的人。”
见索额图满脸写着震惊与狐疑,神色仿佛在说 “这怎么可能”,太子直视着索额图,又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重复道:“每一个。”
索额图此时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这简直是太大一个惊喜了。
好在索额图的确是老奸巨猾,他一下就反应过来,难道德昭贵妃对太子投诚了?难怪四阿哥再怎么崛起,对太子都是多有礼让尊重,只是对太子党铁面无私!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停住,风吹动太子绣着金线龙纹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却不为所动,交代索额图:“叔公应该猜到了,如今,她已然全心依附于孤,成了孤在后宫的得力臂膀。”
见索额图仍是疑云未散,还要再问,太子拍了拍索额图的肩膀:“孤也要保她和她的子嗣一世荣华,让她以后能更进一步。”
说完,太子便警告索额图:“皇阿玛对你,还有你的那些人已经极为不满。若是这一次再送一个你的人去西北,皇阿玛肯定不会放过你其他问题。许多弹劾的奏章已经是看在孤的面子上留中不发。让十四去,是最好的结果。叔公,你也别让孤难做。”
太子此番肺腑之言,让索额图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