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太子缱绻亲昵、晕头转向的功夫,玛禄陡然发力,一把推开他,然后远远地坐到床的另一头,摘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握在手中,簪尖朝外,低声怒喝:“你别再靠近我,给我离远点!”
太子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一个不注意,被这股大力推得踉跄后退,身形摇晃,差一点就撞倒了床头摆放的摆件。
他狼狈地爬将起来,见玛禄这样凶狠,丝毫不顾及往日情谊,仿佛自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哪还有半分往昔温柔缱绻的模样,心下不禁一阵酸涩与惊异。
玛禄的眼神锋利得足以割伤人,他着实想不明白,何以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竟似仇人相见。
太子怕她伤到她自己,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后靠了靠,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解问她:“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今天我吓到你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你气我什么呢?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我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你,才出此下策,想寻个机会与你独处,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说着,他还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点,眼睛紧紧盯着玛禄手中的簪子,生怕她一个冲动,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
玛禄看着眼前其实懵懂无知的少年,又想到那个和自己没缘分的孩子,忍不住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见她哭泣,太子也顾不得了,右手化作一道凌厉掌风,打落她手里的簪子,又冲过去抓住玛禄的双手,高大身躯顺势前倾,将玛禄稳稳压制在床榻之上。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喷薄的气息扑在玛禄脸颊,灼热且急切,一双星眸满是惊惶与不解,死死盯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一声声质问脱口而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给皇阿玛写那样的信,又为什么生病了还坚持要去南苑行宫?你别再瞒着我了,别再瞒着我了!”
到了最后,太子清朗的嗓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哽咽与哀求。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冷待和抛弃。
玛禄被他这般强势举动惊得花容失色,待缓过神来,心底的怨愤与委屈瞬间决堤。
她拼命扭动身躯,试图挣开那双紧扣的大手,奈何力量悬殊,眼见挣脱无望,玛禄只能作罢,泪水夺眶而出。
她双眼含泪怒视太子:“你怎么会看见那封信?是你,是不是?是你,是不是?!所以他根本没有看见这封信,是吗?!”
太子还一头雾水,对玛禄如此激动的反应全然摸不着头脑。可是看她这样伤心难过,只想倾尽所能和她解释,让她别这样难过:“我在乾清宫南书房日日监国,自然能看见这封信。我当时气糊涂了,你。。。你信里写的那些东西,一字一句都不曾对我说过!”
他越说越委屈,整个人竟不管不顾,一头扎进玛禄怀里。高大挺拔的少年蜷缩起来,看着分外滑稽。
见玛禄依旧沉默不语,唯有泪水无声滑落,太子吸了吸鼻子,才接着解释:“咱们都已经。。。都已经在一处了,有什么事、难处,不都应该找彼此分享的么,怎就突然什么都不和我说,还瞒着我给皇阿玛递了这样一封信,叫我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恼?”
“我虽然生气,我对天发誓,后来当真照着你那信的模样,字句斟酌、仔仔细细写了封相差无几的呈递给皇阿玛。只是皇阿玛彼时全身心扑在料理江南诸事上头,政务繁忙,陈心和我说那些信皇上应该都没有看。”
玛禄听他解释完前因后果,犹如晴天霹雳,从先前的盛怒转为无措,心里的苦抑制不住往上冒。
她停止了挣扎,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泪水却依旧潺潺流淌,眼神空洞而绝望,喃喃自语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孩子,孩子。。。”
难道这都是命?
竟然是他害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这孩子,根本就不可能被留下?
她双手掩面,却掩不住指缝间溢出的声声哀哭,悲恸欲绝。
命运无情且叵测,肆意拨弄人生轨迹的时候将所有的期许、所有的希望都碾作齑粉。
太子被她这话惊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惊愕与茫然,下意识地松开了攥着玛禄衣角的手,瞪大了眼睛望着玛禄,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孩子,什么孩子?谁?”
少顷,玛禄似是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落在太子身上,眼中有怨怼、有怜惜,更有深深的无奈。
她抬手,手指轻轻颤抖着抚上太子的脸,指尖摩挲着他的轮廓,带着几分怯意与眷恋。
玛禄声音沙哑,透着几分疲惫:“你,你既然生气,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我对他什么态度,对你又是什么心思,你难道还要说你没知觉吗?你可曾想过,我走到那一步,写那封信,是被多少心寒与绝望逼的?孩子没了,现在孩子没了,你还不闻不问,如今倒来兴师问罪,我还能指望什么?南苑之行,也不过是想为了它寻个活路,你却又来搅和。。。”
说着,泪水再度汹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猛地扭过头去,不愿再看太子一眼,似是多看一眼眼前之人,心底那道鲜血淋漓的创口便会被撕扯得更开,再多几分难以承受的剧痛。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唯余低低啜泣声。
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过往种种细节,那些曾被他粗心忽略的蛛丝马迹,玛禄言语间偶尔泄露的落寞、神色里暗藏的憔悴,在这刻如拼图碎片,急速拼凑完整,勾勒出一个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直面的残酷真相。
他直接翻身下了床,“扑通” 一声跪倒在床榻边,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又懊悔地说道:“你,你没有骗我?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他扳过她的身子,逼迫她直视自己,虽然人是跪着的,但多年太子之位的积威让他此刻不容任何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