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门边的布卡终于缓过了神,他不断揉着双眼间的鼻根。
“夫君,头疼又犯了么?”一道轻柔声音从布卡身后传来,如脂般纤滑的玉臂扣住布卡腰间,塔姗从身后抱住布卡,依偎着布卡。
“没事,毕竟已经习惯了。”
“嗯,放轻松就行,这不是什么问题。”塔姗嘴角浮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夫君你看,这是耶伦家新创的丝织品,怎么样?”塔姗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落中,她提起裙摆,微微在院落中转了个半圈,由于头疼还没有完全消散,在晃白的阳光下,布卡虚着眼睛,塔姗身上的长裙在流动的绿光之中还焕动着缕缕金光。
看着塔姗的身影,迷离之中,布卡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还认识一个塔姗年纪相仿的女孩,可是,她是谁呢?
每每有这种感觉时,一股浓浓的悲伤总是席卷布卡心间。
布卡抚住额间,皱着眉头痛苦道:“究竟......是谁呢?”
神伤之间,布卡眼前再次眩晕,头再次剧烈疼痛了起来,一时无法站稳,布卡顺着倚着的门边便伏倒了下去。
塔姗见状,她徐步来到布卡身边,看着布卡疼痛的样子,漠然俯视着。
片刻之后,塔姗缓缓蹲下,抚着布卡的脑袋道:“又多想了,是吧?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放轻松,不该要想的事情,不要去想。”
“那个人......她是谁?”自从这个想法某一天突然在布卡脑海中产生的时候,头疼也就随之而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布卡越来越能感受到那个被他忘记的人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过。
布卡想要回忆起,他想要去了解自己的心,究竟是因何而悲伤呢?
“看着我!什么也不许想!”塔姗怒道,她双手掌起布卡的头,眼睛直勾勾地与布卡双眼对视着。
这是布卡第二次看到塔姗如此阴沉且愤怒的表情。
布卡毅然打开塔姗的手,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你不能走!”塔姗在布卡身后一把抱住布卡的腰间。
“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成婚,可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夫君,我也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夫君对待,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去探究自己的内心深处,可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执着呢?答应我,不要再去探究自己的内心了,好吗?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即将成为你未来妻子的我吧!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塔姗在布卡身后大喊道。
布卡微微一愣,他双手握住塔姗的手道:“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你,我为我刚刚的行为道歉,对不起,塔姗。”
塔姗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布卡就是这样一个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
布卡凝聚心神,开始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他脑部的眩晕感和疼痛感果然减轻了许多。
布卡解开塔姗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他转身对塔姗说道:“最近有点忙,一直没时间顾及到你,话说我们的婚期应该就在最近了吧?”
“是啊,亏你还记得。”塔姗撅起嘴,故作生气道。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布卡说道。
塔姗左手在布卡后背游走,她倚在布卡胸膛上,另一只手搭在布卡肩上,她仰面看向布卡微微笑道:“真的吗?夫妻间要做的事,这些年来,你却从未对我做过。”
布卡一下就理解到了塔姗的意思,他下意识推开塔姗不好意思紧张道:“不过我们现在终归还没有成亲,这个事的话,就等以后再说吧。”
塔姗噗哧一笑道:“看把你紧张的,这又没什么,你要个名义上的成亲,那就等以后说呗。”
“我......”布卡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口。
“呵呵、”塔姗嘴角轻轻一笑,旋即转身出了门。
塔姗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处,布卡便回到厅堂,翻阅着最近出货进货的各类账目。
塔姗来到一处弥漫着浓浓香薰味的烟馆,她一踏进门,一个像是没有睡醒的男人撑着小眼睛,他抬起烟枪,吞云吐雾道:“咱们的大小姐来啦?”
“哼、”塔姗轻蔑一笑,她来到专属于自己位置,一屁股躺在锦织罗汉床上,她翘起双腿搭在椅子上,拿起烟枪便开始吸食起来,塔姗的表情随即变得迷离起来。
“大小姐还是这么光鲜亮丽呐”抬着烟枪的男子坐到塔姗身旁,将手从塔姗脖颈处滑至其内衣处揉捏着。
塔姗呻唤着欲罢不能的娇嗔。
“呵呵,小贱货,这下你不行了吧?”男人一把俯身压住塔姗开始躁动起来。
一旁的仆人随即将塔姗位置处的帘幕缓缓拉上。
自从布卡家和塔姗家联合把生意做起来之后,之前塔姗家所在的大院也重新换了个名字,现在叫“布塔大院”,布塔大院内的石榴树上挂满了一条一条垂下来的红丝绦,成双成对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门上贴上了大大的红喜字,红色剪纸剪成的各种镂空形状的瑞兽贴在窗户上,无不在诉说着这里将发生的“喜”事。
今天,是布卡和塔姗结婚的日子。
仆人们手忙脚乱地在院落中来来回回,忙碌着婚事的各类筹备,热闹鼎沸的人声在布塔大院中欢畅着,一条红色的地毯从大院直通向厅堂,塔昆和塔姗母亲耶伦明正坐在上席之中,两人正欢颜笑语地交谈着。
喜庆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在大院中响起,孩子们捂着耳朵嘻嘻哈哈,大人们都围在侧房一处,而在人们围着的中心,布卡正站在其中等待着傧相将新娘塔姗从房间中引出来,布伊尔站在布卡身旁,他面露喜色,所谓成家立业,现在家业已经不愁,只要布卡和塔姗成婚,那么作为父亲的布伊尔,他最大的心愿也就完成了。
房门打开,一个老妇人牵着一条红布的一端,塔姗牵着红布的另一端,她盖着红盖头,跟在老妇人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当布卡看着塔姗逐渐向自己走来时,那隐于心间的悲伤与酸楚再次涌动而出,布卡按着胸口,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心中默念道:“今天什么也不许想。”
然而,布卡却突然感觉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当他用手一抹时,却发现指尖已被泪水湿润。
“为何...会......?”布卡眉头一皱,他的头再次痛了起来。
“啊.......”布卡按着剧烈疼痛的太阳穴,他不断告诉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同时他表面故作平静,尽力不让任何看出他的不适。
然而布伊尔却发现了端倪,看着布卡浑身像是着凉般不断哆嗦颤抖着,且满头大汗,布伊尔知道,他的头疾又犯了。
“请新郎背新娘入堂——”老妇人将塔姗引到布卡面前笑说道。
布伊尔从布卡身后站出来说:“其他的仪式都算了!拜堂就行了。”
“可....这.....”老妇人不解道。
布伊尔手一挥,眼神严肃,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老妇人也只好按照布伊尔的意思来主持仪式。
布伊尔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发现布卡的头疼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频繁,早年前对布卡施展的催眠术似乎逐渐在在减弱,所以他很怕布卡受刺激想起了所有事情。
一个骑着白马、带着白色面纱斗笠的人停在布塔大院门前,驻足良久。
“请问您是受邀而来的宾客吗?”守门人对白衣人乐呵呵询问道。
“没有受邀,可以进去看看吗?”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斗笠下传出。
守门摇摇头笑道:“当然不行。”
“诺......”白衣人掏出几两碎银,将手伸向守门人并摊开手掌。
守门人眼睛瞬间亮了,他左右四顾,将手伸在白衣人之下道:“你就悄悄进去,没人会知道的。”
“呵呵、”白衣人轻笑道,然后将碎银落尽数散落在守门人手中。
白衣人从白马上下来,当她要跨进院中时,却犹豫了。
“要进去就快进去,别磨磨蹭蹭的!”守门人在白衣人身后焦急催促道,因为守门人不想她过久待在自己旁边,毕竟布塔大院也有其他出入口,这样就可以找借口她是从其它地方溜进去的。
白衣人依然不为所动,她将手置于自己胸间,她能感受到心跳的厉害,这些年来,她的心就像是冰一样肃穆,但是今天,她再次体会到了那份激动,那份渴望,那是她十多前年曾经拥有的热烈的、炽烈的生命,如今,那颗心好像再度回来了,只是因为,他,就近在咫尺。
“你还愣着干嘛?!”守门人生气地催促带。
白衣人心一横,她毅然踏入院中,径直向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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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把新娘子牵到大堂,这你总能做到吧?”布伊尔对布卡说道。
布卡点点头,接过红布条,当他正打算转身向大堂走去的时候,白衣人骤然映入他眼帘,白衣人驻足在院门前,布卡能够看到,那随风拂动的面纱下,忽隐忽现的颌角正盈动着晶莹的泪光。
虽然不曾看见面容,虽然没有任何的记忆,可那种强烈的熟悉感、亲切感、悔恨感骤然涌上布卡心间。
那份情感越是强烈,随之而来的头疼便也随之增加,布卡此时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也只能看清人的影子了。
布伊尔很快发现了异常,因为他可不记得自己邀请过这样装束奇异的人。
“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干什么?!”布伊尔怒声斥道。
白衣人转身便快步离开,然而布卡也随之向外冲去。
布伊尔一把抓住布卡吼道:“你在干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布卡没有吭声,当布伊尔自己仔细看向布卡时,他才发现,在布卡低着头的发下,早已泪流满面,布伊尔突然回忆起,这一幕,就好似就像那时在山崖之上,他将布卡带回时一样。
布伊尔很心痛,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质疑着自己,自己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不想再伤害自己的儿子了。
愰神之间,布伊尔松开了布卡的手,布卡径直向外冲去,闻听到周围嘈杂与惊讶声的塔姗扯下红盖头,已然看到布卡向外奔去。
“布叔叔,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去追回来啊!”话毕,塔姗便向外小跑而去。
布伊尔答应着,便跟着塔姗一起跑了出去。
白衣人翻身骑上马,正待她将要前行时,布卡在后面气喘吁吁喊道:“等等!”
白衣人于是缓缓放下手中的缰绳。
“你是谁?可以告诉我吗?”布卡摇晃着脑袋,试图使自己看的更清楚。
白衣人面纱下的嘴唇颤动着,她的心,就是像是被刀割裂一般伤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其它声音。
“还记得你的梦想吗?”白衣人用极为平静的语气缓缓述道。
“梦......想.......?”布卡痛苦地回忆着,此时他的脑袋就像是要裂开了一般,所有的回忆在布卡脑海中飞速翻阅着,他想起了小时候在草原为了成为像英雄王那样的人所做出的努力,可是,自己究竟是何时忘了梦想的呢?
白马塔塔塔向前急速驶去,布卡无力地喊道:“等等——”随即他便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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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卡在房间内沉沉地睡着,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还魂香,布卡床头,红绳系着的铜铃不时摇动着摄人心魂的响声,在布卡房间外,塔姗、塔昆、布伊尔还有一个身着宽松黑袍、戴着黑色帽子的术师正在交谈着。
“布卡现在怎么样?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布伊尔对术师质问道。
术师叹道:“十多年前,你们第一次叫我对他使用催眠术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所掌握的催眠术无法从根本上抹除潜意识里存在的记忆,只是相当于在潜意识之上蒙了一层布,而潜意识就像是不断在翻腾的大海,这块布随时都有坏掉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