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众人皆默然,一时之间倒有些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
“咳!孔明先生,令芝先生。”
“子布先生,有何见教?”
见张昭“宣布开战”,苏菡与诸葛亮皆拱手问道。
“昭乃江东微末之士,今有一问还请二位先生解答。”张昭笑着拢了拢衣袖,目光直向苏菡和诸葛亮。
“子布先生客气了,先生追随伯符将军,如今又辅佐破虏将军安定江东,乃是江东之肱骨,我等定知无不答。”
苏菡连忙摆了摆手,满脸的谦虚友善。
被架起来的张昭本扬起的嘴角渐平,随即又笑道:“刘表掌管荆州已有十余年,分荆南四郡给刘豫州,听闻其爱幼子琮,常言百年之后传位给幼子,不知为何如今却是刘豫州坐在了这荆州牧的位子?”
“世人皆言刘豫州乃仁义之士,如今却有夺同宗基业之嫌,岂是君子所为?”
“昭久在吴郡,不知这传言真假,此番愚直之言,还望二位见谅。”
一语毕,张昭向苏菡与诸葛亮二人拱手致意。
“哈哈,吴郡果然远离襄阳,竟有此传言,果然人言可畏!”苏菡缓缓放下茶碗,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在新野时,景升公便欲传位于我家主公,可我家主公感念景升公济困之恩,同宗之义皆不应。”
“景升公与我家主公兄弟情谊,后分四郡之地乃为平定祸乱,安居百姓。”
“景升公故去前特上表我家主公为荆州牧,如今表书已传去许都,天子宫室。”
“何来夺同宗基业之谬言?”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既读儒家圣言,望诸公皆为耳聪目明之君子。”
苏菡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劝言的姿态。
张昭见此,捏着袖子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苏令芝竟然敢如此嘲讽他!
今日便让她知道我江东才俊的厉害!随即看向了步骘,示意他继续“出招”。
“令芝先生岂不知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见张昭不再说话,步骘缓缓开口,望向苏菡的目光,带着几分锋利。
“风入得空穴,却入不得金石。”
“我家主公既有景升公表书,掌荆州三月却无一处动乱,可谓是实至名归,荆州九郡敬服,子山先生可不要轻信传言啊,有失英才德度。”
“你!”
步骘闻言不由气急,欲起身理论。
谁不知他步骘的名声起于德行出众,为江东表率?如今苏令芝竟然敢如此说他!
简直是危言耸听!!
薛综连忙拉住步骘,并给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闻令芝先生乃中山人士,长于辽东,千里奔投刘豫州,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早年综幸识一南下避乱的中山人,听其言先生家世代为商?”
“然也。”
“竟然真是商人之子啊!”
……
席间江东众人不由左右交耳,窃窃私语。
苏菡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可诸葛亮擦拭羽扇的手一顿,细细瞥了一眼扬着头,气势高昂的薛综。
“不巧前日又听一长沙来的商人言,先生在临湘常着女装?”
说及此处,薛综停顿着,似乎要打破苏菡这看似无坚不摧的坚壳。
“哈哈,敬文先生果然耳聪目明。”
“诸公不必猜测,菡确实是女子。”
苏菡笑着点头,毫无顾忌的将自己女子身份说了出来。
“商人之后便罢了,竟然还是女子?”
“刘豫州真是‘求贤若渴’啊!”
……
席间静默,夏风声微微入耳,放眼望去尽是掩袖私语的人。
“菡虽为女子,文可出谋划策,武可杀敌守城,幸蒙我家主公不弃,得此重用。”
“男女有别,岂能同室谋事?”薛综看着苏菡并无变化的神色,心暗暗赞叹果然非寻常女子,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有何不可?”
苏菡目光璀璨,带着一丝锐利环顾众人。
“若说只需男子安定河山何有昭君出塞?若只能男子写经注典,何有班昭续书?”
“如此之事数不胜数,莫不是恐我等女子才智出众,诸公不敌?”
厅中私语声终止,除了诸葛亮,江东众人或皱眉,或垂眸,无一声动静。
“令芝先生口才过人,可言语之间过于争强好胜,终不是大家风范。”
“先生既有高志,不知先生治何经典?”
苏菡看着好整以暇,颇具文人风度的严畯,不由瞥了一眼诸葛亮。
这题她会啊!
毕竟舌战群儒她看了不下百遍,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丞相,她可抄了啊!?????
“菡虽读书明理,却从不做那些寻章摘句,引经注典的学问,那与我定国安邦的志向毫无关系。”
“也不曾听闻古之大贤着有什么经典,商汤的宰相伊尹不过是一奴隶,兴周的姜子牙也曾做渭水垂钓之渔夫,至于张良陈平等贤者,皆未听说有什么着作。”
“可见如今儒生们张口经典,闭口古训,整日忙碌于笔砚之间,恐其只会舞文弄墨,数黑论黄!”
“你!”严畯望着苏菡那笑盈盈的脸,只觉胸中憋闷,不由气短!
“曼才先生,菡是论事不论人,请勿对号入座!”
苏菡抚了抚衣袖,笑着拱手解释。
“听先生之言口气甚大,却未必有真才实学,如此岂不砸了先生文武双全的美名,恐为天下人所笑。”
江东众人气势不如初,程秉从容起身,气定神闲的走到厅中,看向苏菡的目光倒是清明隐约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只不过话说的有些尖锐。
此言一出,江东众人皆一副安心恭听的模样,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苏菡看着江东众人几乎“翘首以盼”又“抱团取暖”的姿态,不由笑道:“哈哈,既说天下人,诸公可知人有君子,小人之分?”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胸怀坦荡,忠君爱国,守公正,斥邪恶,自然恩泽当世,又流芳后世;而小人斤斤计较,嫉贤妒能,怀篡逆,行谣诼,纵有才学也定然自食恶果,为万世所唾。”
“就如扬子云,才华横溢,名噪一时,可在王莽篡权之时不顾廉耻屈膝投靠,最后落得跳楼自杀的下场。此等人纵然日赋万言,又有何可取之处?当今之世,天下儒者引经注典之人何其多,所谓青春作赋,皓首穷经,那些只顾笔墨文章而胸中却实无一策者,才为天下所笑。”
“江东之地人杰地灵,诸公才华横溢,皆破虏将军之肱骨,定是君子,菡愚直之言,如有冒犯,请勿怪罪。”
苏菡笑着向江东众人拱了拱手,随即理袖安坐。
“这……”
“这苏令芝怎敢……”
……
诸葛亮放下羽扇,为苏菡递上茶碗。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苏菡听着厅中或叹或私语,轻轻啜了一口茶。
嗯,温度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