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谱起了个大早,去江边溜达了圈,这是他回家乡的习惯,每次回来,每次都要去江边走一走。
早晨的风带有一丝凉意,江边还有些薄雾没有散去,但这不妨碍人们晨练的热情,白谱看着一个奶奶带着孙子在江边打太极,流露出一抹怀念的微笑,他小时候也是如此,爸爸妈上班没空,整天跟在奶奶屁股后面,奶奶每天都会带他来江边晨练,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逛完江边白谱找了家早饭店吃了点包子豆浆,随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走路前往树兰中学。
树兰中学历史悠久有两个校区,老校区位于居民区很中心的位置,占地面积不大,新校区则搬到了桥那边的商业区,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占地面积可是要大的多了,这次校庆可能是为了情怀,设在了老校区。
几分钟后白谱来到了校门口,校门口人很多,有一张大大的红色帷布,上面写着树兰中心90周年校庆几个金色的大字,很多人拿着笔在这张帷布上签字,然后合影留恋,白谱仔细观察了下,来的人年龄跨度很大,甚至有不少是坐着轮椅来的老人,校门口还有很多穿着红马甲带着工作牌的自愿者,都很年轻,应该是这一届的学生。
白谱走到校门口,一个身穿红马甲的女同学冲着他喊道:“学长,这边,你也是来校庆的吧往这边走,这边有签到台。”
白谱含笑点了点头,来到签到台边,找到自己所在的08届,再找到自己的班级和自己的名字,在后面打了个勾,随后翻看了下名册,连同昨晚联系他的沈听澜在内,还有几个老同学也到了。
“喂在哪以前的教室好,我过来。”白谱打了个电话给沈听澜。
白谱走到教学楼三楼,满怀感慨的走进以前的教室,沈听澜和另外三个同学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拍照。
“哎,老白来啦,坐回你原来的位置,拍个照拍个照。”沈听澜冲白谱喊道,另外三个同学跟白谱不是特别的熟悉,但到底是毕业了十多年的老同学,不亲也亲,大家还是很热情的打了招呼。
白谱笑着回应道,然后坐回自己当初的座位上,小小的方桌,小小的椅子,承载了年少的梦想,承载了三年的努力与汗水,抬头看向空荡荡的讲台,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些年读书的日子,白谱心下略过一丝感伤,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他不经意的看向斜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一就像当初读书时那样,那里坐着他高中时的女神,多年不见,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哎,说实话,我有时候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毕业十多年了,时间真是太快了。”沈听澜很有感叹的说道。
几人点头称是,然后纷纷拍照留恋,拍完照后,沈听澜提议去看看高三班主任,于是一行人去了办公室。
“万老师好!”眼前的大叔是白谱他们班的高中班主任,姓万,教白谱他们那会还是个小伙子,“万老师,还是那么年轻啊!“
“呵呵,夸人也没点新意,还有你们这届,就来你们几个人啊,赶紧打电话去,就说别的班来了很多人,你们班主任很没面子,现在不高兴了。”万老师笑的很是爽朗。
“哈哈,遵命。”几个人说说笑笑,在高中群里发布了万老师的“指令”。
“走走走,万老师,我们几个合个影,发班级群里,羡慕羡慕他们。”沈听澜提议道,说着一行人在教学楼前面合影留念,然后发到班级群里,有几个在本地的同学响应了下,说在来的路上,大部分人都在外地,确实来不了。
“算了算了,校庆这种事,你们老班我见多了,要么是老一辈的来得多,要么是刚毕业的还在读大学的来得多,像你们这种大部分在外地忙自己事业的,确实没空,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就都来了。”万老师略带感慨,“白谱,听说你在a市,怎么还特意赶过来得花一整天吧”万老师是白谱的高三班主任,和之前联系他的张老师不是同一个人,张老师带的是的白谱高一,后来好像去做了行政工作。
白谱苦笑了一下,然后解释了自己莫名其妙被代捐款的事,数额还不小,万老师也表示很惊奇,为人师表这么多年也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
正说着,又有其他届的学生来找万老师合影,白谱几人告别了万老师,去了学校礼堂,十点钟还有场助学基金会成立的典礼在礼堂举行。
礼堂很大,但显然还是不够大,白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坐满了,连在一起的位置都没有了,白谱和沈听澜坐在了一起,另外三个同学各自找了位置,随后,又有很多人涌进了礼堂,连走道都坐满了人。
典礼很快开始,开场是很常规的感谢各路来宾,还有介绍了下助学基金的具体情况,之后请了位退休多年的八十二岁老校长讲话。
“这老家伙挺厉害的,”沈听澜小声的说道,“应该是历任校长里最知名一个了。”
“噢怎么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白谱略显惊奇。
“嘿,我不像你混大城市,在小地方想混口香的吃,这点东西还是知道的,”沈听澜洋洋得意的说道,“这老家伙有四个子女,每个都很有出息,一个在a市当领导,两个在我们当地当领导,还有一个是大作家,教子有方,桃李满天下。”
“…校方叫我说点什么,哪怕谈点人生经验都是好的,我说老朽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别折腾老朽了,再说我的那些人生经验,你们拿手机一搜,就可以搜出来一堆,不就是鸡汤嘛,有什么可讲的。”老校长中气十足,说话也很是有趣,下面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但他们说不行啊,一定要我说点啥,我想想,我还拿着学校的退休工资呢,一定要我说,我就说点呗。”下面的人一阵轻笑,随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老朽年轻的时候喜欢开车,还是个严重的路怒症患者,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遇到过,你好端端的在路上正常开车,突然有一辆车非常蛮横地从旁边别过来,超你的车,如果你不紧急刹车,可能就要撞上去了,这时候你是不是非常的生气反正我是的,”老校长双手一摊顿了一下,下面的人都是笑着点头表示自己遇见过。
“老朽就这么开了一辈子的车,生了一辈子的气,等到后来年纪大了,开不动车了,我时常回味开车时的感觉,有一天回味着回味着忽然想到,这不对啊,你们说那些人是不是故意针对我的我想应该不是吧,他们又不认识老朽,连老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没有理由对老朽产生恶意,你们说是不是”下面的人纷纷点头,但不明白老校长想说什么。
“所以我得出个结论,那些人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比较蠢,比较蠢而已。”下面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后来我又好好想了下,发现我自己也是一样啊,在我服务社会那些年,每天也是被惯性,被各种情绪驱动着走,遇到什么事,就做什么事,根本不会想那么多,我也有开车别到别人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也有过吧那我是故意的吗我肯定不是啊,老朽肯定没有这个脑子,精心设计这么一个方案去害人。”下面人又是几声轻笑。
“那你们说,我犯的那些错是为什么对了,也是因为蠢,因为我忘了、错了、漏了、误会了、累了、被外力耽误了、不知情、或者干脆是因为懒,”
“所以,我今天想跟大家说的是,当你能把别人的行为解释为愚蠢的时候,就不要解释为恶意,在我们的一生中,恶意是极小概率事件,愚蠢才是大概率事件,但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和我一样,总是认为别人在针对你,别人是坏,而不是,蠢。”老校长停顿了几秒钟,两只充满睿智的眼神,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感觉老校长是一对一和自己在说话,随后礼堂内再次爆发了响亮的掌声。
“当有一天晚上,你准备睡觉了,但隔壁邻居家还在放着很响的音乐,你说他是明知道会打扰你,故意和你作对呢,还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或者没想到你能听见音乐声老朽建议你,最好假设他不知道,这样你就能友好的提醒他一下,而友好的提醒,往往更能起到好的效果。反过来说,如果你非得假设邻居就是对你有恶意,就是坏,那么或者你自己生闷气,又或者你气冲冲的兴师问罪,把本来不是敌人的也变成了敌人。”场下一阵沉默,随后响起了惊雷般的掌声。
“老校长厉害了,”白谱很有感叹的说道,“这是汉隆剃刀啊。”
“啥”沈听澜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个理论。”白谱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沈同学对这些不敢兴趣。
老校长的发言是典礼的高潮,随后的典礼就比较平淡了,有学生代表发言,还有在校的一些学生做了些文艺演出,典礼结束后,所有人散场,学校食堂免费提供午餐。
白谱和沈听澜在群里联系好其他的同学到食堂集合,排队打午饭,这一幕又让众人很是感叹,仿佛回到读书时代。
食堂的菜还不错,两荤两素还有水果,一个炸鸡腿,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香菇青菜,还有个香干马兰头,水果是香蕉和苹果,主食除了米饭还有大白馒头。
白谱一行八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上吃饭,后面又赶来了三个同学。
“呵,我们读书时要有这么好的伙食,我还能再复读两年。”沈听澜打趣道。
几人边吃边聊,主要话题还是白谱的神奇捐款,白谱表示一会再去找基金会工作人员问问这事不问清楚,心里难受。
之后,几人商量着晚上再去饭店聚一聚,正说话间,沈听澜和白谱的手机同时响了,白谱拿起手机一看是他妈,没等白谱接电话,周围又是好几人同时手机响起,在随后的一刹那整个食堂里所有人,要么是手机铃响,要么是微信的“叮咚”声一连串的同时响起。
那一秒所有人面面相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整个食堂只剩下手机的响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