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如不气不恼，抓起纸巾按吸着衬衣上的污渍，波澜不惊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茶水间外。
    赵经理还待再骂，就听闻一个年轻却威严的女声传来，暂时压制住骚乱：
    “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们是为什么在吵闹？你们如果不想午休，大可以安静地加班，请别骚扰旁人休息。”
    众人循声扭头看去，不觉略微瑟缩了一下：
    董事长秘书室的杨戎抱着厚厚一叠文件夹玉立门外走廊上，她神情严肃、端正，显然正在加班中、刚好经过。
    白水如唇角似有若无地一勾，有意慢了半拍，让赵经理有机会“恶人先告状”。
    “秘书长，我们都是刚吃了白水如请的下午茶，立即上吐下泻。”赵经理虽然状态不佳，但心思转得很快，“她既然属于董办，那就请杨秘书长秉公处理这颗老鼠屎，以免祸害更多同事吧。”
    杨戎皱了皱眉头，反对的目光对上赵经理，“根据《碧落国刑\/\/事诉\/\/讼法》第十二条，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赵经理一定是身体过于不适，才会用词有欠妥当吧。”
    白水如眉眼带笑地看向吃瘪的赵经理，继续吃着手里的浓香番茄味薯片，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规律且清脆，3d环绕立体声展示着她弱小无助可怜但能吃的人设。
    杨戎平淡地扫视过白水如，转化为审视眼光环顾茶水间内外提着外卖未来得及“肇事”的男女同事，“你们确定没有刚好吃了其他食物，才因此造成腹泻？我来这里之前二十分钟，刚好把那份下午茶当做午饭吃完，除了味美以及饱腹感，我暂时没有其他任何不适。”
    赵经理回头扫视随自己一同来“讨公道”的同事，举证：
    “杨秘书长，可是我们上吐下泻确实不是个例；我们统计了一下，至少有40多个人有相同的症状。”
    杨戎回视向白水如，细品着对方的镇定自若，反问：
    “就算白水如有机会经手食物并且做了什么手脚，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
    白水如用纸巾擦干净小嘴和手，隔空投进垃圾桶里，这才不紧不慢地答：
    “秘书长、经理，我初来乍到入职公司不过才一个上午，我得罪旁人的几率有多大，大家都很清楚；我自然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撼动任何人的地位。而且两位也必定明白，我之所以会请大家下午茶为的就是想尽快融入同事之间。如果我花钱恶作剧消遣同事，造成恐慌和怨言，对我可没有任何好处。”
    言外之意，好心好意反而被蓄意诬陷。
    白水如抬手指向茶水间外走廊上的一个监控摄像头，“‘人在做，天在看’，我白水如有没有做，自有监控帮我作证。”
    白水如略略偏着头，嘲讽斜视一圈向自己“追讨公道”的男女，接：
    “也请杨秘书长顺道帮我查一下，午休时我到底是被谁有意反锁在茶水间，还关闭了内里的电源，害我差点闷死在这里面。”
    随人群“凑热闹”，远远站在茶水间外关注事态的沈依依听闻要查监控，小脸煞白，转身就跑。
    杨戎结束通话，淡然看向才从洗手间赶回来的赵经理，“我已经安排专车将有症状的同事送去就近医院就医，同时带走餐点去检验，我会将事情的调查结果告知黑先生。”
    杨戎正想让白水如换衣服为由去自己的办公室，以便闭门处理，就见以杨经理为首的众人群情激奋地迅速堵在茶水间门口。
    杨戎推了推眼镜框，饶有深意地扫过那几个苍白病容仍坚持相互搀扶拦路的同事，“赵经理请放心去医院检查，脱水严重会引起精神不振、口渴且伴随腹部抽筋；再严重会引发血压快速下降……”。
    话音才落，就有一个瘦弱女子毫无预兆地晕倒。
    杨戎淡定拨打电话，催促120上楼用担架接人。
    一个女员靠在同事身旁，工细若蚊声气若游丝地反对：
    “我，我们不亲眼看着白水如被定罪，我们就不去医院！”
    “杨秘书长你分明就是在包庇白水如，想借此放走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我们不能白白受这一个多小时的罪。”一个男员工高声附和，转身就着急忙慌地跑向洗手间。
    白水如由始至终都镇定自若地坐在椅上，矜贵地仅略略抬手表示同意，“请秘书长您秉公处理，还我一个清白。”
    “什么清白？！你哪里清白了？！明明就是你……你别拦……”，另一个男员工嚷着，突然停下话扭头看向自己的左侧。
    然而左侧除了墙壁就是盆栽，就连身后也没有站旁人；那男员工皱眉又看向自己白衬衣左肩上，因赫然出现的一个如同恶魔手爪的长指甲手印而脸色大变，嚷：
    “啊~~！有，有飘啊~！”
    “你乱嚷什么？”
    那男员工附近的同事有男女同事察觉到他的异样，很快发现了他肩膀上的掌印，下意识开始后退、远离他。
    “真的！刚才有……按我左肩膀~！”
    “我，我也……”，有细细低低的嗓音颤抖附和。
    “啊！谁踩我~！”
    “是……是很冰凉的手~！”
    众人惊恐尖叫此起彼伏，宛若合唱团给恐怖片贴合搭配的bgm。
    白水如睨一眼众暗卫，在收到对方整齐无辜摇头时，她眉头迅速一皱，旋即微微一笑向杨戎，“连幻觉都开始出现了，怕不是他们吃的其实是菌类。还是早点去医院的好。”
    轻描淡写的玩笑话，却极有威严地敦促杨戎拍板。
    杨戎垂眸默然起敬，正色环顾众人，不容置喙地安排：
    “各位是冥·心最重要的资产之一，保证各位的身体健康是我目前首要的责任。我已经派人将有症状同事用过的下午茶送去检验，如果确实属实，我们会以公司名义代表各位向食品供应商索赔。换言之，如果是公司内部情况，我会立即报\/\/警处理。总而言之，无论事情是什么性质，我都会将事情如实上报黑先生。”
    “别把我们当傻子！”
    人群中突然传来恼怒吼叫，一个神情迷茫的男人抓过一盒精致小蛋糕，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弹跳能力冲上前、飞跃众人，盖火锅般带着疾风往白水如面门拍去。
    众暗卫瞬移摆出防御阵势要去拦，却听得白水如暗喝：
    「退下！」
    白水如不躲不闪，甚至迅疾起身笔挺站直，如炬目光迫视向对方。
    作乱男子陡然触到白水如无惧无畏的目光，不觉骇然又钦佩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手上动作缓滞，就突然感觉双腿胫骨被踹、双腿一软，整个人前扑倒地，整个面门无一遗漏地压在榴莲千层蛋糕上。
    白水如抽了抽唇角，敛住笑意，扭头看向暗卫首领。
    暗卫六徐徐缩回自己的长腿，不敢看向白水如，只是虚虚握拳轻咳，「我没挡，我绊而已。」
    暗卫首领垂落身侧的拳头徐徐竖起拇指，众暗卫及时欢呼鼓掌。
    “你们有钱人想谋算人还需要自己动手吗？你的钞能力完全可以让人随机下毒。”一个瓜子脸男员工上前两步扬声抢白，随后邀功般地看向一旁面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瘦小女孩。
    白水如唇角略略一带，端出三分黑火眠的迫人气势，黑白分明的清澈杏眸睨向抢白的瓜子脸男员工，“既然是随机，那就由随机来解决，你想让我试吃哪份，我就吃哪份。”
    瓜子脸男员工被白水如的气势迫得身形一软，几乎完全靠在女孩所坐的椅子上，他虚咳两声，眼珠子转溜间慌乱指向一杯热巧克力，“你，你，那你喝一口那个。”
    浓郁甜腻的可可最易遮盖其他添加物的味道，确实是最易做手脚的品类。
    瓜子脸男员工洋洋得意地捕捉到白水如讶异的神色，满意为对方肯定不敢喝。下一秒，就因为震惊而赶忙闭嘴，讪讪绕到自己意中人身后。
    白水如扬眉微笑品酒般饮尽一杯凉掉的热巧克力，咂着小嘴看向一杯芒果奶昔，“我也尝尝那杯吧，再来一个蛋挞、黑森林蛋糕、泡芙……”。
    众暗卫们在旁不由得大笑、议论：
    「哈哈哈哈，让冥后喝巧克力，不等于让孙猴子守蟠桃园嘛~！！」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你看冥后那巴不得想继续大快朵颐的馋样~！」
    「你别说冥后了，就是我都想吃这么可口的餐点。话说我们的满汉全席快送到没？不是都说人间的外卖小哥业务能力超强的吗？」
    杨戎清了清嗓子，打断白水如的点餐计划：
    “白水如，你先去我的办公室换件衣服。”
    暗卫们派唯一的女同事十二跟着进了杨戎办公室护卫白水如，其余的围在门口继续摸鱼、议论：
    「队长，你怎么看？」
    暗卫首领徐徐点头，赞：
    「《道德经》有云：‘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在冥帝不在场，也暂时不方便撑腰的情况下，冥后由始至终都将自己置于弱势群体，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模样，其实是弃强取弱舍刚守柔，处处占据优势。令杨戎即使面对也必须力排众议，秉公处理，将事情影响扩大到可控范围内的极限。」
    平头暗卫七抚着下巴，端出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态，拍腿表态：
    「这么一看，冥后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呃，茶？」
    「什么茶，」暗卫九“啪”地拍向暗卫七的后脑勺，纠正：
    「这叫‘睿智’、‘通达’~！」
    「队长，我们真的按照冥后的嘱咐，不汇报给冥帝吗？」
    暗卫首领略略思忖后摇头，「杨秘书长有几次亲自送要紧的文件到庄园给冥帝签阅，都这么巧，恰逢冥帝并不想即时办公，还都是冥后在旁劝说，才没有让杨秘书白跑或长时间等待。这些人情，杨秘书长必定会还。」
    「而且十二都没从里面出来汇报，证明杨秘书长有分寸。」
    秘书长办公室里。
    杨戎放下百叶窗帘，示意白水如看向整齐堆放在沙发上的十多个礼盒，“这是我按照之前董事长为您定制集团服饰时的偏好、尺寸挑选的，如果不合适，您请告诉我再帮你换其他的。”态度恭敬一如前几次见面。
    杨戎历经职场多年，也跟在黑火眠身边多年，一早就分辨得出白水如对于黑火眠的重要性。
    况且有前几次白水如帮她说话在前的好印象和人情在，又有刚才在纷争前的不卑不亢、云淡风轻表现，杨戎愈加敬佩白水如。
    “您费心了。”白水如颔首道谢，送走对方反锁门后随手打开礼盒，发现从内衣、到衬衣、西裤再到鞋、袜，甚至还有搭配的香水、胸针、耳钉和项链一应俱全。
    她手一抖，盒盖掉地发出的不轻不重声响仿佛她心弦微紧之声：
    “完蛋了！那黑火眠不是已经知道我‘毒害’他员工的事了？！”
    小姑娘继而“切”了一声，撇撇嘴，换上剪裁精致款式简约但低调大气的裤装。
    大不了误工费、带薪休假的钱老娘出！
    “谁叫他们欺负我~！哼！”
    “老娘有钱，老娘怕谁~？”
    白水如换好衣服便阔步进董事长办公室，保安部也刚好把监控复制、送过来。
    杨戎和白水如等人又等了十分钟，公关部赵经理等五个为首“讨伐”白水如的“讨伐军”，才面色煞白、脚步轻浮地从洗手间回来，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喘息。
    杨戎让人端上热水给五人回神，这才开始播放监控：
    下午茶果然在送到每位员工手上之前时，没有被任何人打开餐点盒盖；反而出现了一个看似意外，却有趣的现象。
    “讨伐军”面面相觑，赵经理更是拍案而起，“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这监控一定是假的！”
    杨戎瞟向赵经理，“保安部的李经理也在，请他来证实这些监控的真实性吧。”
    赵经理收到李经理投来的肃穆视线当即噤声，佯装筋疲力尽重新瘫靠在椅子上，阖眸养神。
    杨戎看了一眼手机，并将手机刚接收到的文件传输到了投屏上，正是43份因上吐下泻入院冥心员工的加急检验报告，“那就证实了白水如是好心好意请我们用下午茶，并不存在她有预谋添加不符合卫生标准的异物，造成48名员工患沙门氏菌病。”
    杨戎扭头看向其中一个秘书，示意她起草公文，预备在下午上班时全集团通告。
    杨戎看向白水如，“下面是顶楼茶水间的监控。”
    沈依依缩在自己的工位，小心将眼罩撩开一条缝隙，觑向正在播放的监控。
    随着监控录像播放，她的心率也迅速开始攀升，频频吞咽口水：
    我在走出电梯时，刚好听到一个高跟鞋声快速跑离茶水间方向，当时我差一点点就会目睹：
    是谁，把白水如反锁进茶水间。
    视频中，白水如哼唱着歌步入茶水间。
    紧接着一个身影快速闪过茶水间，趁白水如打开冰箱背对门口，蹑手蹑脚带上门、反锁。
    人影随后快速溜走，在和过道转角与另一个人影汇合，并拿出手机似乎在汇报情况。
    监控画面被暂停：
    锁门的是公关部免守，拉闸关电的是董办的一个男员工，两人的面部都被放大；甚至连免守的通讯信息内容都被清晰放大“宝贝，我按你的意思，把那妖女锁在茶水间了。”
    两人即时狡辩：
    “这肯定是伪造的！我刚才明明有戴口罩……”。
    “对啊，我戴了帽子！”
    免守，是赵经理情人；又有信息作证，赵经理主谋的身份难以托赖。
    董办里随即一片哗然，指责声不断。
    白水如神色淡然，视线越过正在偷笑不已的众暗卫，落在角落里忧心忡忡的沈依依面上。
    沈依依仿佛即将被对骂喧闹沙漠淹没的一小处绿洲。
    她默默咬唇，撕扯着大拇指的皮肤，不住吞咽口水，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接下来我的身影就会出现在监控中，我帮白水如的事就会被那些敌视她的人知道。
    刚才的下午茶事件闹得这么大，赵经理吃了闷亏，肯定不会放过我。
    趁现在，我找哪个同事要离职申请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