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马车像是疯了一般狂奔。
朱孟炤坐在马车上,早被颠的七昏八素。这辈子都没想过,原来八百里加急,居然还能送人!
思州出发前,随手写了封信给太子,就急着想赶到苏州与张斓会面。刚过常德境就接到太子谕令,让他即刻赶往京城。不得已,只能让老丙先到苏州和张斓解释。要是不这么做,那个傻女人一定会以为自己故意耍她。
可是,刚才京中派来的一队侍卫,居然说傍晚就能到京城。这才用了两天半!
到京城的时候,朱孟炤明显看到太阳还没下山。进宫前,春和宫的太监、宫女,帮这位郡王殿下洗了这辈子最快的澡,连衣服颜色都没看清,就已经全部穿戴完毕。不过,这位管事太监绝对算得上客气,因为临上车,还灌了他一盅参汤。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朱孟炤已经昏头昏脑的进了宫城。
文华殿,朱高炽正襟危坐,见朱孟炤进来,微笑道:“哟,孟炤啊,最近可好?”
朱孟炤大着胆子抬头问:“圣上,不在?”
朱高炽笑道:“这时候应该在顺天府。”
朱孟炤原本还端着的身子瞬间放松,朝朱高炽行了个礼,哭丧着脸道:“一点都不好,还剩半条命。”
朱高炽笑的更开心了,“这要怪你自己,但凡多写几个字,也没这种待遇。”
那封给太子信里只有十个字,‘太子殿下,台罗要反。孟炤’。在大山中失踪一个多月,去头去尾就四个字?还真是言简意赅。
偏偏,此时收到了,落款为思州宣慰使夫人冉氏的奏折,说的竟也是台罗要反,恳请万岁放回田琛劝降。
朱孟炤撅着嘴,四处找地方坐,喃喃说:“就这么回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知道了嘛。”
朱高炽听到微笑摇着头,示意伺候着的太监为他上座,“人家说是一会事,你说又是一会事。再说,按理,你这趟也算是公差……”
“公差?”朱孟炤好像从没想过有这一说,被朱高炽提醒恍然大悟,“对噢。太子哥,这一路的开销,是我先列清单、你再给银子,还是按一天多少支银子?”
朱高炽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你……说到钱,就这么多话。活都没干完,和我谈银子?”
“大哥,这活,我差点把命都搭上。”朱孟炤满脸委屈的坐下,“黄禧找我决斗,老沈又不在,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你?”朱高炽看着他,还真是不信了。
“一屋子田琛的人,总不能求饶吧,不然祖宗的脸面往哪搁?”朱孟炤一把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刀疤,“还好,那群人被我诓了,也不算输。”
朱高炽一惊,“传太医!”
“算了,都好久了。”朱孟炤拦下,又撅了撅嘴,“这还算好的。之后思州城破,天上到处飞着巨石,老沈腿都砸断了。还有那个黄禧,不逃命非要追着杀我。再后来,到台罗寨,苗人要拿我祭旗。我不肯跪,他们就打。我又不傻,打成这样更不能跪了,不然不就白白挨打?反正,至少在被打晕前,我是狠狠吓了吓他们。这样,不算是给祖宗蒙羞吧?”
朱高炽一直细看着他,脸上确实有好几块淤青没完全退下去。点点头,微笑肯定道:“还算有骨气,是朱家子孙。”
朱孟炤委屈的笑了笑,但他更明白朱高炽在等他说关键问题。于是大致讲起了台罗寨的情况,另外就是各寨会盟。
听朱孟炤讲完,朱高炽细想半晌问:“冉爱花?”
“田琛夫人,挺厉害的。大战之时从思州城中逃了出来,之后,我猜她应该一直在游说苗人反明。不过,台罗寨的头人普亮,我觉得他常年在练兵,起兵只是时间问题,这次被冉爱花一说就决定反了。”
朱高炽看着朱孟炤,追问:“你确定是田琛夫人?”
“确定。攻城前,我进了宣慰使府,那个时候就认识她了。她好像还是苗人公主什么的,感觉在他们中间,有些威信。”朱孟炤肯定的说。
朱高炽不知在想什么,终于抬头,对朱孟炤道:“我派人送你出去,一会让太医看看。如果没问题,你今日就启程到顺天府面圣。”
“啊?!”朱孟炤急了,拼命摇头,“我、我……”
“若台罗真有反意,此事涉及平叛,这是军国大事,你必须详细向圣上说明。”朱高炽严肃的说:“我不能调兵,此事必须由圣上决断。”
完了,从京城到行在,再从行在到苏州,要多久?就不能写封信?
当天,朱孟炤就被塞进到顺天府的马车。好极!又一个八百里加急。三天后,到了顺天府行宫。不过,这次安排他休息了一天。
等朱孟炤睡醒,已近午时。
“殿下,”沈维汉跟着伺候的仆从进门,看着还在伸懒腰的朱孟炤,微微笑道:“皇太孙已等候殿下多时。”
朱孟炤哈欠打了一半,刹住了,眯着眼问:“他怎么又不读书?”
“堂叔。”门外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这几日跟英国公练习兵法,今日才回城。”说完,朱瞻基伸头向房里看了看。
朱孟炤看到,朝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又对还在伺候他更衣的内侍道:“你们都退下吧。”
朱瞻基微笑着大步进来。
等所有人都出去,关上门。朱孟炤抱怨道:“你下次想要我的命就直说,至少痛快点。”
“堂叔,太医说你身上的伤都快好了。”朱瞻基提醒道。
“那只是身上的,心里的呢?”朱孟炤一肚子的火,“你有过被关在地牢里饿肚子、被跳蚤咬?你见过城里埋了炸药,巨石满天飞?还有,出门就是一地死人,特别是这些人几刻钟前,还一起聊天。你知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或许,今年我有机会见。”朱瞻基不太好意思的笑笑。
“什么意思?”朱孟炤一惊。难道要、要废太子?
朱瞻基极轻的说了两个字:“北征。”
朱孟炤向后一跳,摆手道:“这、这和我没关系!”
朱瞻基笑起来,“当然与堂叔无关。只是,思州之事,我爹写的折子,皇祖父让我看了,还让我来问明详情。”
“哈?”朱孟炤皱皱眉,上下打量了下他。眼前的少年已不是一年前被自己随意打扮的孩子了,才几个月不见,又长了个子。于是,指了指自己喉咙,“长大了?”
朱瞻基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小声道:“太医说,声音过几个月会好。其它……男人都这样。”
朱孟炤点着头,“这方面有问题,问我。”
朱瞻基脸更红了,清了清嗓子,道:“堂叔,不如我们谈思州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