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英的脸上阴云密布。
    她在罗家一言九鼎，对三个儿媳妇和子孙们一向强势惯了，现在怒气攻心，就完全不顾及场合，对着罗琦就是一顿输出。
    “小兔崽子，给你那套小平层是我做主的，和你爷爷没有关系。你要怪就来怪我。不过你敢怪我吗？我给你什么都是恩宠，你都得感激涕零。整个罗家都是我在掌握大局才有了今天这豪门的气势，我就算什么都不给你，你又能如之奈何？少废话，你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看到老夫人已经失态，口不择言，陈伯赶紧低声提醒：“老夫人，气大伤身，您消消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特意用手指头指引张秀英的视线转到刘德江的方向，示意她这里是别人的办公室，而不是在罗家祖屋。
    此时，刘德江与鲁正明都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罗家老主母竟是如此模样。
    在绝大多数家庭中，大孙子往往是爷爷奶奶最为疼爱的孙辈，然而她的行为，哪里有半点奶奶对待大孙子的样子？非但不见疼爱，反倒是有意刁难。
    他们皆以同情的目光望向罗琦，为他忧心忡忡。此前罗琦还是张秀英的亲大孙时便已遭受如此刻意针对，如今他连罗家养子身份都不复存在，那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
    张秀英横了陈伯一眼，吓得他连忙后退。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刚才并非老夫人失态，而是她有意为之。
    她故意如此行事，目的就是凭借自己的高龄与身份撒泼耍赖，使校长刘德江心生顾虑，不便介入。
    刘德江确实已经有了袖手旁观的想法，他已经看出张秀英今天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不然她也不会口出如此有失体面之语。
    然而，鲁正明却与刘德江不同，他并不理会张秀英的心机。身为罗琦的班主任，他期望罗琦能在高考中一鸣惊人，也不理解张秀英如此撒泼的目的，只晓得自己要保护罗琦。
    鲁正明神情肃穆，对张秀英说道：“张女士，你太霸道了。罗琦既已签署追回房子的文件，便与你们罗家再无瓜葛，亦与罗建国老先生毫无关系。他没有义务为罗家做任何事，更不用牺牲自己的肾！”
    张秀英当即转移目光，凝视鲁正明，浑浊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阴狠，直看得鲁正明心中发毛。
    鲁正明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但他强作镇定，眼神坚定，毫不退缩，与张秀英对视。
    张秀英盯了鲁正明几眼，心中对他暗骂了一句“土鳖”，嘴里却傲慢地问道：“你是谁？”
    这一问纯粹就是侮辱人了。明明刚才刘德江介绍过鲁正明的身份，她现在还问鲁正明是谁，显然是适才未将鲁正明放在眼中，甚至连其姓名与身份都懒得留下印象。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侮辱，正骨刚直、内心充满纯粹文人清高的鲁正明顿时怒火中烧。
    他冷冷地、铿锵有力地说道：“老夫人，我因敬重您年事已高，才尊称你一声老夫人，而不是看在你的家世有多显赫。请不要倚仗年长在学校撒泼耍赖，如此并不能彰显您的高贵。”
    刚才他就对张秀英的无耻甚为鄙夷，也看出对方的自感尴尬，现在对方故意侮辱他，他自然不会客气，直接戳对方的痛点。
    他就是要问张秀英，你不不是自恃豪门吗？不是自认为高贵而瞧不起教书先生吗？那你在学校如小丑般耍赖，逼迫一个小孩，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张秀英以往所接触的人，大多是社会上流阶层人士，有时候语言上略有出格，他人也会念及她罗家主母之尊，兼之年事已高，依然尊敬她、奉承她。
    然而现在她竟然被一个她瞧不上眼的教书匠嘲讽，哪里受得了？只觉胸口发闷，知道是心脏病即将发作的征兆，她赶紧对陈伯急促说道：“快，把药丸给我！”
    陈伯闻言，连忙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个嵌着金边和细钻的白色小玉瓶，倒出几粒小小的药丸在瓶盖里，然后给张秀英含在嘴里。
    收拾好小玉瓶，陈伯对张秀英劝道：“老夫人，这件事现在急不得，咱们不如先回家，再从长计议。”
    张秀英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刘德江和鲁正明紧张的眼神。
    她冷冷地转头看向罗琦，却看到他的目光中浓浓的幸灾乐祸，原本已经平复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趋势，赶紧转头并深吸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
    鲁正明看到张秀英被自己一句话说得差点儿心脏病发作，也是吓了一大跳。这样身份的老太太要是被自己气得三长两短，他可赔不起。
    刘德江也吓得够呛，他比鲁正明更明白张秀英在这里被气得发病的后果，现在看到她总算缓过来，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刘德江也开口劝张秀英：“张老夫人，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此事还是待以后再议吧。就算罗琦同学愿意给罗老先生捐献肾，也得等他高考以后。否则动了手术，他还如何参加高考？这不是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了吗？你说是不是？”
    刘德江说完话，眼神迅速瞥向罗琦，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他深知自己说的话必定会引发罗琦的不满，但此刻也只能先稳住罗琦。
    罗琦听到刘德江的话，其实并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只是个社会阅历尚浅的懵懂高中生。然而，在接收到刘德江的眼色后，他反而瞬间明白了过来。
    罗琦心中很恼火，本欲立刻反驳刘德江的话，但却被鲁正明悄悄拉了一把。他转头看向鲁正明，见对方正摇头示意，眼神中透着担忧，于是便忍住没有开口。
    不过，罗琦已不再像之前那般信任刘德江。
    然而实际上，刘德江作为校长，他只看重高考成绩，至于罗琦高考后会怎么样，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只是刘德江想的虽好，但他的话却被张秀英直接拒绝了。
    “刘校长，这个小兔崽子必须在高考之前就给他爷爷捐献肾脏。如果你还想让他参加高考，那么你就让他明天就去医院捐肾。那样他修养一两个月后也能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