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小心拍着宣明曜的后背,心下也是有些不安。
她这个女儿一向乖顺坚强,很少有如此脆弱之时,竟是连母后都忘了称呼了。
这是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明月奴。母后立刻让人去请太医来,这些人也是,都多少天了,一场风寒也没好转,该罚!”
宣明曜记得,自己这场病,是因为偶感风寒,可是偏生病了大半个月。
也因为一边操心着自己的病情,一边又要处理六宫事务,所以母后疲累之下,在纪容卿初次拜见的时候,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还因此和父皇冷了几日。
一向和睦的夫妻感情,也出现了嫌隙。
父皇。
如今再在心中念起这个称呼,宣明曜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上辈子,有被纪容卿这个天命之女所害的成分在。
可父皇,又何尝不是凶手之一。
他所代表的父权和皇权,彻底将自己的挣扎求生碾碎。
这一次,父皇,你别怪女儿了。
宣明曜小心掩盖好眸子中的恨意,而后抬头怯生生看向陈皇后。
“母后,儿臣怕。”
怕?
陈皇后的神色一下严肃了起来。
自己这个女儿,平时可是千娇百宠,宫婢成群的。
皇上如今登基七载,后宫中有了四位皇子,可公主,唯有明月奴一人。
顺修容和张婕妤生的两个公主,都是未活到序齿就没了。
这唯此一个的公主,便是陛下都十分看重,之前是隔三岔五就要过问的。
谁敢给她委屈受?
是有人设计?
还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陈皇后的脑子转得极快,立刻看向了旁边伺候的宫婢。
“都出去吧。”
“是。”
宫女们恭顺垂下头,姿态谦卑地退了出去。
陈皇后甚至连自己贴身宫女都未留,如今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明月奴,你同母后讲,你是在怕什么?不要怕,母后在这里,没人能够伤害你!”
陈皇后牵着宣明曜的手,轻轻坐在了床榻上,慈爱地看着自己女儿那稚嫩的脸庞。
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谁都不能害了她去。
可宣明曜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陈皇后一惊。
“母后,儿臣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人被一团黑影所包围,根本看不清模样。儿臣十分害怕,转身想跑,可那黑影铺天盖地飞了过来,直接将儿臣吞没了进去。儿臣好怕!”
看着女儿眼神中的惊恐,陈皇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黑影朝明月奴扑了过来?
虽然离奇,可大雍信奉太一教,太一教最是讲究梦兆一说。
不然当时陈皇后也不会因为胎梦,而给宣明曜取了明月奴的小名。
可,这黑影是什么,又预示着什么呢?
“明月奴,你可看清这些黑影是什么了?或者那梦中,还有其他你熟悉的东西吗?”
陈皇后心有疑窦,准备一会儿去紫宸宫面圣,将这件事好好讲讲,顺带请几位上师入宫祝祷化解一二。
“那黑影儿臣太过害怕,未曾细看,可那黑影出现的地方,儿臣十分熟悉,是芙蓉园!”
芙蓉园?!
那是内宫的花苑,可见这梦中的神秘人,是后宫之人。
也是,明月奴平日里只在内宫行走,她梦境所见的,自然也是内宫场景。
陈皇后暗暗思索着。
见状,宣明曜低声啜泣,又加了一把火。
“那黑影扑过来的时候,儿臣只觉得喘不上气,眼前也是发黑,好似要死掉了……”
“不许浑说那个字!”
陈皇后立刻拍了拍宣明曜的小手,表情严肃警告道。
“嘴上要有个忌讳!”
可她的心里,将这件事的警惕程度越发提高了。
先帝的昭仪许氏,曾经有梦兆,梦见自己落入水中,呼救不得。
梦醒不过三日,竟然真的溺毙在了荷花池中。
素日里昭仪身侧随行那么多人,居然那天那么巧全被许昭仪支开了,酿成了这桩惨剧。
这也足见,梦兆之说,是警示之行。
尤其是,兆死!
陈皇后陡然一颤。
不行,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出事。
稍稍安慰了宣明曜几句,她便立刻急匆匆走了。
宣明曜躺在床上,看着她纤秀的背影,心中清楚,她必然是去找父皇了。
这便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如今,还只是第一步。
“绿绮,桐君呢?”
宣明曜慵懒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
绿绮正在为宣明曜扇风,听到主子问话,立刻垂首道。
“桐君正在后头看着给您煎药呢。公主是要见桐君吗?奴婢让人去喊她来。”
“嗯。”
宣明曜点了点头。
桐君来的很快。
她和绿绮年纪差不多大,容色秀丽,看着十分沉稳。
“公主,您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宣明曜低声对跪在那里的桐君道。
“本宫记得,你有一个相熟的密友,如今在太医署做医女是吗?去岁好似还跟着太医来永宁殿为本宫诊过脉。”
“回公主,她名唤周绮安,奴婢和她,的确有几分交情。不过她只是太医署的末等医女,无法单独伺候宫中贵人脉案。”
“无妨。”
宣明曜摆了摆手。
她如今才七岁,也不指望能够买通太医署的太医。
毕竟,如今太医署数得着的太医,都在各位娘娘那儿挂上号了,她如今去买通,也晚了。
“本宫要让这位周医女,帮忙办一件事。事成之后,重金赏赐不说,本宫还会在父皇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这一句美言,可足够周绮安在太医署少走十年弯路了。
宣明曜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桐君听的。
因为上一世,她也是在和亲漠北后才知道,其实这周绮安,是桐君同母异父的妹妹。
桐君的母亲改嫁后生了这个女儿,两人一直对外都只说是相识,但姐妹其实关系极好。
当年桐君陪着自己远嫁漠北,这周绮安竟也舍弃了大雍皇城的繁华,跟着自己的姐姐去了漠北苦寒之地。
在漠北苦熬的那些年里,这周绮安也是自己的一份助力。
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连失四个孩子后活到那般年岁,怕是刚到漠北几年后就要陨落了。
看着桐君那有些忐忑的神情,宣明曜轻轻一笑。
“你放心,本宫不过是需要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物罢了。不是毒药,也不是什么秘药。”
桐君想到自己妹妹在太医署里日日被人支使的情状,心一横,低头道。
“为公主效命,是奴婢的本分,谈不上帮忙二字,奴婢想,这周医女,定然会答应的。”
“好。”
宣明曜轻轻招手。
“你这样去办。”
桐君听的这吩咐有些云里雾里,可是她最大的好处便是忠心,于是立刻点头。
“是,奴婢立刻就去办。”
只是,她心里也有些疑惑,大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安排好这一切,宣明曜只静静等着了。
她要看看,自己的猜测和试探对不对。
也看一看,这所谓的上一世命运走向,究竟能不能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