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季流枫
作者:狗牙蔷薇   没门最新章节     
    “卑职季流枫恭迎太子殿下。”
    潇暮和子棠同时打量着眼前人,年纪大抵为而立和不惑之间,剑眉凤眼,高鼻薄唇,长相居正,彬至有礼,谈吐蕴章,一举一动总有一股让人很舒服的感觉,涵养可谓。
    潇子棠道,“你就是那西沙郡刺史季流枫,来人,将他拿下。”
    全场哑然,季流枫的随从们更是不明所以,有人义愤道,“殿下,这又是何故?”
    潇子棠道,“何故?天灾下西沙瘟疫横行,百姓流离失所,你隐瞒不报,有罪!旱灾之难,你继为衣官父母,不赈灾济民,反以救命水索取酬报,有罪!你可认?”
    季流枫自始保持着俯首的姿态道,“卑职认罪。”
    随行们皆为他感到不公的道,“大人!”
    潇子棠和潇暮面面相觑,打心眼道,这认罪认得有些过于干脆了吧!潇暮的眼光继续围绕于他身,一身曲领大袖绯袍常服,头上戴幞头,脚登革履。绯袍旧得有些发白,但也还算干净,看得出来,平日里不常穿,要不然在这种大戈壁里,一年一大风从春刮到冬,这衣服早就变成了褂子了。
    而他那脚下的革履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磨损得皮质开裂,隐隐可看到里面缝制的麻布。
    “既然你对于这些罪行都供认不讳,就暂时收监史府邸里内牢听候发落,来人,押下去吧!”
    潇暮发了声,季流枫抬头朝着他仰视而望,身形挺拔的潇暮,头戴幕蓠,轻纱幔幔,虽看不清其面容,但从声可辨,这幕蓠下的主定是一妙人。
    季流枫竟朝着潇暮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入抵刺史府,潇子棠虽然不奢求他有多奢华,但这质朴得实在是有些过份了,屋内陈设破旧就算了,若大个府邸也就只有一个年事已高老管家,他在给潇子棠奉茶之时,老眼昏花错将潇暮认成他就罢了,手抖得让潇子棠想给他奉茶。
    “爷爷,您下去歇息吧!”
    “啊?老奴啊,老奴已经八十了!”
    老管家笑着对着潇子棠比了个斜v手势。
    潇子棠朝天翻了一记白眼,谁关心你的年纪了!这耳背的跟哥真有得一拼!
    “殿下,府邸鄙陋,还望殿下莫怪罪!”
    说着,又朝着潇暮俯首而拜去。
    潇暮,潇子棠,“……”
    而未闻潇子棠之声,老管家一直躬着腰,不动,潇暮子棠看他一直忤在原地不动,明显察其不对劲,关心他道,“爷爷,您没事吧?”
    老管家笑着摆摆手道,“无碍,无碍,闪着腰了。”
    “……”
    潇暮,潇子棠再也坐不住的去搀扶起他,将他扶到上坐,老管家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尊卑有别,殿下莫折煞老奴了!”
    看老管家如此抗拒,潇子棠只好作罢,潇暮扶着老管家,老管家扶着腰,与子棠知会一声,潇暮便扶着老管家退下去了。
    潇子棠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椅子上,谁想不知是不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椅子年老失修,叭嚓——!一声,四分五裂而开,潇子棠也重重的跌落于地,他呲着牙,哀嚎道,“这什么破地方啊!”
    “爷爷,您住哪里啊?”
    老管家拍拍他的手背道,“老奴还要去给殿下您做饭,就不劳殿下送了,我去厨房。”
    潇暮想了想道,“那我们一块去厨房吧!”
    老管家拗不过潇暮,只好任他随行。
    到了厨房,扫视着一穷二白的厨房,和厨房堆码整齐的干柴,潇暮道,“爷爷,您确定这是厨房不是柴房吗?”
    老管家道,“厨房和柴房都是一块的,殿下您歇息吧,长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待老奴做好饭,立即呈上。”
    潇暮看他扶着腰,心知他行动不便,撸起袖子道,“爷爷,若不嫌我给您帮些忙吧。”
    老管家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金躯,岂能干这些下人粗鄙之活。”
    潇暮错过他,径直走进了厨房,揭开锅盖,拿了厨埽,朝着水缸走去,盯着底部干裂的水缸,潇暮挑了挑眉,他又转身去揭开米桶,盯着空荡荡的米桶,又沉思了好一会儿。
    潇暮回头看向老管家道,“爷爷,我们晚上到底吃啥啊?”
    老管家颤巍巍的手从灶台上的小锅里翻出几个旱瓜道,“我们吃这个。”
    潇暮眉毛挑得更高了道,“地瓜?”
    刺史府邸内牢里,季流枫将脱下来的绯袍常服整齐的叠好放置一傍,乌纱帽则端正的放其上,他抬目望着牢房上端那扇小得可怜窗,过去往往走马观灯般交织于他脑海之中,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词,十一岁秀才……二十岁状元及第,平地青云,前程无量。被誉为天才的他,更受先帝垂爱,本可于京都坐享荣华富贵,却毅然选择返乡任职这微不足道的地郡刺史一职,十几年来,廉洁清正,无大绩大功,但也算对得起百姓,而今坠牢狱的他,已经联想到了自己凄惨的对墙悲哭的下半生。
    内牢外门打开了,不多时,一双黑靴停在了他牢门前,季流枫抬头探去,牢门之外潇暮那张惑魅众生的俏俊的脸映入他眼帘,他呆怔的看着潇暮许久,恍惚之中,感觉有光照进了这昏暗的牢房,明亮的有些晃眼,也莫名的心跳如雷,连自己都未察觉彼时他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扬了扬,原来墙外边的世界竟然还会有如此妙人。古有唐人邂红颜之一望而神驰也已,季流枫曾嗤笑之贪恋红尘,而今他尚可有些明白了,不是不爱,只是未遇罢了,看来这牢房并不适合自己。
    潇暮手持着两个烤地瓜,同时也注目着季流枫,看季流枫呆怔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地瓜,潇暮笑了笑,看把这孩子给饿的!
    而季流枫在他笑容中,逐渐失迷自我。
    “给,拿着啊!”
    潇暮将烤地瓜抛至他手中,季流枫笨拙的接过,潇暮掀开衣摆,席地而坐道,“季大人,委屈你了。”
    季流枫道,“大人言重了,殿下所说的多半为实,季某在位谋其职,确实未做到与百姓同恤,分其忧,又谈何委屈?”
    潇暮剥开手中地瓜皮,热腾腾的地瓜,冒着白气,余光侧看了季流枫一眼,手中的地瓜未动半分,潇暮便将自己手中剥好的,递到季流枫嘴边道,“张嘴。”
    季流枫道,“大人,我可以自己动手的。”
    潇暮扫了一眼他的手中的横木镣铐道,“不是不方便吗?”
    季流枫道,“不是不方便,只是没胃口而已。”
    潇暮挑了挑眉,看着身材偏瘦的他道,“季爷爷说你胃不好,如果还不按时吃饭的话,胃会绞痛,吃吧!
    “爷爷,还真是的,怎么跟你说这种事情啊!”
    看季流枫神情凝肃,潇暮又道,“季大人莫不是担心有毒之类,要不我先咬一口。”
    季流枫只要想到,潇暮若真咬一口,他再吃,那岂不是……
    季流枫耳尖瞬间泛红道,“我吃,就算有毒,大人要我死,季某也决不会违抗。”
    潇暮笑道,“别大人大人叫了,我叫潇暮。”
    季流枫颔首道,“潇大人。”
    “不是潇大人,叫我潇暮便可,实在不习惯,你就叫我一声公子吧,铁营里大家都这么叫的。”
    季流枫斟酌着他的话中之意,“铁营?公子?”突然他想起来京都有流言巷尾过前朝叛国公主的私生子,被当今之西国帝安定王带至漠疆铁营抚养数年,他道,“您是暮王爷,当今殿下的哥哥。”
    潇暮手指挠了挠脖子道,“什么暮王爷都是虚位罢了,我已出家从道,誓言追随其尊师卿尘子,扶正苍生,虽然现在还不够格,但若你肯唤我一声潇道子,我也是乐意受之的。”
    季流枫面色却随即僵硬了起来,“没想到王爷您竟还有如此心系天下苍生,实在是令季某钦佩之。”
    “心系天下苍生?倒也没那么崇高,只是想追随着某个人的身影而已。”
    “某个人?看来令师尊应该是一个受人敬仰之德高者!”
    “哈哈哈,受人敬仰到是真的,这德高还是差了点,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话真是让人很舒服啊。”
    “潇……潇道长过奖了。”
    “我可没夸你,毕竟这是事实。”
    估论为官实力不说,就单凭这察颜观色的眼力劲,专挑别人的喜好说事,即使放在勾心斗角京都官场,凭着这游舌金灿,肯定也能谋得一袭高地,怎么就窝在了不毛之地了。
    潇暮顺势道,“季大人,早闻你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才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词,九岁秀才…少年及第,平地青云,前程无量。受先帝青睐垂爱,仕途可谓一片光明,怎么就来了这西沙绝地?”
    季流枫道,“说来惭愧啊!世道多艰,路有冻死骨,季某不忍之,便自请来了这大戈壁,年轻气盛,聊想为生民立命,可叹空有一腔热血,实无手段。”
    潇暮道,“原来是不愿与之同腐流,季大人高节,实在是令我等钦佩之。”
    “不敢,王爷折煞季某了,王爷心系天下苍生,才真正可谓大节!”
    潇暮抚着下巴道,“看你我相谈甚欢,脾性相投,士可谓人生难缝求知己,倘若就这般让你受牢狱之罪去了,我意难平,所以我在此想问一言,季大人可愿意随我走?”
    季流枫看着潇暮朝他伸出了手,狐疑道,“王爷,这是何意?”
    潇暮道,“你承认的那些罪行,难道不是另有隐情嘛?我相信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想救你,跟我走吧。”
    季流枫有些想不明白他这态度转变得实在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反复忖思也猜不到这演的是哪一出,他问道,“王爷,这是要带我越狱嘛?”
    潇暮对着空气不知在划拉着些什么,朝着季流枫调皮的笑了笑,梨眸闪动可爱,潇暮道,“难道还能是私奔不成。”
    季流枫尚在恍惚中,只见眼前的视物光景扭化了起来,定眼一看,不知何时,一轮月盈湖涟光粼之门呈现于自己眼前,牢门外潇暮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白皙手从那光门之中,伸出,拉拽着季流枫,季流枫呼吸紧促,卡在喉咙的救命还未吐出,光景褪去,他脚下浮虚,神还未回来,人就突降于一陌地,视野开阔的也不在是那狭窄牢房光景,而是半空中,没作防的的他,腿一软失重的就要坠落,潇暮从他背后冒出,扶着了他的身形,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脚下触硬,季流枫发紧的喉咙才肯松了一口气。
    潇暮道,“抱歉,抱歉,因为对西沙路况不熟,脑子里只想着宽阔的外面,没想到竟传送到了半空,季大人受惊了。”
    季流枫确实受惊吓了,潇暮说他只是一个出家的道士,可会如此奇门法术的,这道士可不是一般的道士,季流枫惊悸未平俯首于他道,“潇……潇道长,多谢相救,不知您救季某所谓何事,若是季某能倾力所为的,定当尽心尽力。”
    潇暮看着悸流枫手上的横木枷锁,和他身上的亵衣,实在是太碍眼了,他对季流枫道,“你等我一会儿。”
    不多时,潇暮又打开了那神奇的门,手伸到里面搅和一陈,没过了一会儿,一套新的服饰呈现于季流枫眼前,潇暮再唤出慕尘,断除了他手上横木枷锁,而季流枫抱着潇暮给的衣服,迟迟不肯穿,潇暮道,“怎么了?”
    季流枫道,“潇道长,这是从哪里弄来这身衣服的?”
    潇暮道,“市集啊,你莫不是担心来路不正,我付过钱的,放心穿吧!”
    季流枫有些为难道,“这……倒不是来路正不正的问题,这是女装……啊!”
    潇暮一点也不意外道,“季大人,这西沙之地,可有不识你之人?”
    季流枫道,“我明白了,多谢潇……道长的用心良苦。”
    潇暮道,“谢倒是不用,你也不用刻意的迎合我,我说过了,你可以唤我为公子。”
    “季某明白了,潇公子。”
    潇暮催促他道,“你我突然消失于牢内,现在刺史府里肯定乱了套,所以现在趁他们还没寻上来,赶紧走。”
    季流枫会意,脱掉身上的亵衣,潇暮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光溜的上半身,季流枫与他眼神接汇道,“怎么了?”
    潇暮摸了摸鼻子笑道,“没什么!”
    季流枫顺着潇暮的目光看去,盯向自己干瘦无肉的身材,竟有些不知所措转过身,背对着潇暮,耳尖薄红。
    潇暮也没察其他的变化,脑海却浮现出了言卿尘那违背人体构造的逆天身材,打小身在铁营也见过不少光膀子大肌肉的汉子,但能让潇暮久久难以磨灭忘却的只有他一人,果然同样都是男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同时也更肯定了自己的内心,师尊于自己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潇公子,您没事吧?”
    看潇暮靠在土墙边上发呆,季流枫轻轻唤他道,潇暮回了神,梨眸微波粼潋,在目衔季流枫一身十分不着调的异域风情的女装束,配着他胡子拉碴的模样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感,潇暮忍俊不禁,“季大人,你这……伪装的……甚是妙啊。”
    季流枫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小声的抱怨道,这办法可是你想出来的啊,就算不堪入目,您还是凑合着看吧!
    潇暮也读出了他的心声,脱下身上青衫素衣外袍,披在他的脑袋上,拢好至能刚好遮住他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潇暮道,“先用我的衣服打个掩护,若是有途经集市,再给你买一顶幕蓠。”
    季流枫看着他挨得有些过于近的脸,面滑无痕、睫若羽翎,鼻高巧至,咬唇朱润,暗叹世间怎会有男子长这般,可谓天之尤物都不过,季流枫视线下滑,停滞潇暮纤长的脖颈,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