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能猜测议论的，不过是阿那瑰入宫后的品阶；
    以及一个身处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如何能有当众为自己“说亲”的“胆量”而已。
    伏鸾往她的背影睥睨一眼——
    这小公主对皇上说话语气可恭敬多了，和方才在马场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啊！
    “难怪她言之凿凿觉得自己能成为大魏皇妃、日后高我一头。
    “原来在这等着呢？可惜啊……咱们大魏的皇上，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伏鸾心底冷笑。
    果然，皇上笑道：“哦？恐怕朕要让公主要失望了。
    “朕的年龄，都可以当公主的父亲了！
    “想来你的父汗，必然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只比他小几岁的男人。
    “朕思来想去，朕那刚刚重获自由的儿子元氿，配公主你，蛮好，蛮好。
    “他排行第九，公主也排行第九；年纪上嘛……他十七、公主十六；身份上，他是皇子、你是公主。
    “等过段时间他封了王，公主就是大魏的王妃，自然尊贵无比。”
    其他人尚可，唯独伏鸾听到元氿的小名，猛得惊呆了。
    一阵暖意从手上传来，原来是伏澈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兄妹间无需多话，伏鸾也能感受到哥哥的安慰。
    “三哥是担心我吃醋吗？放心好了。我不过是觉得从前的自己作了孽才救他；
    “他娶谁做老婆，与我何干？”伏鸾在哥哥的手上轻轻打了一下。
    “是么？我还以为你放不下天家富贵，想着‘二进宫’，再当皇家儿媳呢！”伏澈低声笑道。
    伏鸾哼道：“这倒也不是不行……”
    “哥哥担心你挑男人的眼光不行呢，比如……”想起元碌，伏澈笑到说不出话来。
    “彼此彼此，哥哥看女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咱俩谁也别说谁！”伏鸾又在伏澈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说笑归说笑，可若皇上真的让阿那瑰嫁与小氿为妻，那小氿纵然出了司刑寺大牢，也当不了太子了！
    毕竟按大魏祖训……
    大魏祖训、大魏祖训、大魏祖训！都是这大魏祖训！
    它大魏的祖训，与伏家何干？与她伏鸾何干？
    要是没有大魏祖训就好了……
    伏鸾心情复杂，目光对上皇上那一刻，却发现皇上也在看她，眼神中还带了一丝狡黠。
    她不慌不忙，直视着皇帝的眼神，直到他的目光再度回到阿那瑰身上。
    “元氿和阿那瑰之事，恐怕还有转机……”伏鸾见皇上如此，倒是不慌了。
    金殿之上，阿那瑰咬着嘴唇，鬓边簪的那朵淡黄色的茶花，仿佛也随着她的心情黯淡了下来。
    在踏足中原之前，她从未听说过元氿的名字；
    只知道七皇子元嘉，文武皆属一流，十三岁便以军功封为“陇西王”。
    前些年西域不太平，内有三十六国内乱，外有草原虎视眈眈，幸亏从大魏来的和亲公主向大魏求援；
    大魏发兵后，才将草原人从西域驱逐出去。当时带兵前来的，正是元嘉。
    不仅如此，元嘉还从草原人手上救了被掳走的她。
    如果她能嫁给元嘉该多好？哪怕只是做妾……
    可惜临行前，父汗再三叮嘱，此番联姻，要嫁就嫁大魏天子；
    实在不行，至少也要嫁太子！可是如今……
    西域虽属番邦，可她好歹也是被可汗、可敦和哥哥们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千里迢迢远赴大魏，主动开口求联姻，却横遭拒绝，当众受辱……
    想到这些，阿那瑰暗中攥紧了拳头；
    可她一开口，却仍是娇滴滴的，“皇上，妾身从小仰慕天颜，立誓非大魏天子不嫁。
    “妾身知道，皇上对故皇后用情至深。妾身不敢奢望能以西域出身成为大魏皇后；
    “哪怕让妾身做位分最低的嫔妃，甚至是女官、宫女都好……妾身唯愿一生一世伴在皇上身边。
    “还望皇上成全妾身这小小的心愿……”
    阿那瑰说完，再三叩首。
    “公主的意思是……愿意做妾？”皇上似笑非笑。
    阿那瑰答道：“是，妾身愿意……”
    “既然公主放着大魏王妃不做，非要做妾；
    “那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封你为九皇子元氿的庶妃！”皇上冷笑道。
    大魏的王爷和皇子，正妻之下有名分的妾有两等；
    一为“侧妃”，次为“庶妃”；再往下便是通房丫鬟之流。
    “庶妃“对女子的家世、出身无甚要求，皇上让堂堂西域公主给皇子做庶妃，相当于当众打了她和西域三十六国的脸。
    阿那瑰凤眼圆睁，当即回道：“皇上，妾身是想要伴在您身边，不是……”
    叶尔羌顾不得礼节，慌忙站出来，截住她的话：“皇上，联姻之事，可否再议？”
    “哼，皇上金口玉言 ，岂能收回？”
    “不是你们非要联姻、公主上赶着做妾的吗？”
    “是啊！刚才给她指婚做王妃不要……”
    贵族们虽然不算聪明，可长期在宫廷往来，皇上的脸色他们还是会看的。
    他们更知道，有些事皇上碍于身份不方便说，于是便你一言我一语，嘲讽起来。
    “哦？‘再议’？看来西域归属大魏之心，也不过如此！”皇上再度冷笑。
    “皇上对西域的态度果然不太对……
    “如果真是因为鲜卑的话，元碌那草包还真说对了！”伏鸾心下暗忖。
    叶尔羌下跪道：“西域诚心依附大魏，望皇上明鉴！”
    这回连冷笑也没有了；皇上当即收了笑脸，正色道：
    “既是诚心依附，为何联姻之事，西域来的数十封奏章上一字未提；
    “进贡时却擅自带了公主前来？西域三十六国，究竟是何居心！”
    殿中万籁俱寂，直到阿那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皇上息怒，是妾身不懂规矩，向往中原繁华；
    “私下找了叶尔羌，求他带妾身一睹长安风采。
    “若此行让皇上怀疑西域的诚心，都是妾身的罪过……”阿那瑰再度开口，那把娇滴滴的嗓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小作为“将来的大魏嫔妃”被精心培养的番邦公主的语气。
    “哼，原来她会正常说话啊！”伏鸾小声嘀咕着，对着阿那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既是‘心诚’，那就奉旨行事。”皇上沉声道。
    “可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