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面带戏谑地看着眼前狼狈至极的孙可望,眼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警惕之色。
“秦王,别来无恙啊?”朱由榔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孙可望面色惨白如纸,他惊恐地望着四周层层包围的重甲骑兵,心中清楚明白自己已陷入绝境,插翅难逃。
“陛下,臣......臣愿意投降。”孙可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头颤声说道。
朱由榔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回应:“秦王之言过矣,朕知汝以朕之安危为念,故兴师勤王。然一时为奸佞小人所惑,误入歧途,致此大谬。幸而今日能幡然醒悟,知返迷途。汝之过,乃轻信小人也。”
孙可望做梦也没有想到,朱由榔竟然如此宽容大度,他惊得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般愣在原地。
朱由榔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朕早已查清,叶应祯、张胜、陈罗汉等三人教唆秦王,导致兄弟反目,君臣成仇,此罪当诛。”
孙可望心中暗自思忖,朱由榔这是要让这三个人当替罪羊,可他为何不直接将自己处死呢?这样岂不是能永绝后患!
而且,皇帝是怎么知道是这三人劝进的?难道?
他心中一凛,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控之中,自己还洋洋自得,以为皇帝不过是一个玩物,只是李定国和白文选的傀儡。
那马宝、杨武、程万里等人其实早就归顺朱由榔啦?
想到这,他才知道自己输得不冤。
朱由榔却不再多言,只是命李昂护送孙可望返回秦王府,并派遣重兵把守王府。
此时,叛军大营的战斗已近尾声,除了叶应祯、陈罗汉等少数人还在负隅顽抗,其余人都已放下武器,静候最终的命运裁决。
朱由榔今日身着一袭玄色铠甲,外披明黄色披风,披风上绣着的九龙图案在风中舞动,宛如活物。他驾驭着战马,向着叛军营地缓缓而行。他身后的骑兵们高举着象征皇帝权威的九龙旗,一边纵马驰骋,一边齐声高呼:“皇上驾到!”
叛军们听闻皇帝亲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如同潮水般纷纷跪倒在地,他们声嘶力竭地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云霄,震撼着整个战场。
朱由榔迈着坚定而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叛军中军大营。这里地势高耸,可以俯瞰到整个军营的全貌。他静静地站在高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跪地的士兵,心中却没有丝毫志得意满之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凉与哀伤。
曾经辉煌壮丽的大明江山如今只剩下西南一隅,而就在这片土地上,竟然爆发了如此激烈的内讧。这场围城之战,有多少英勇无畏的将士倒在了同胞的刀枪之下?又有多少颗致命的炮弹无情地砸向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正所谓亲者痛、仇者快啊!
他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不要代入太深。但战争的残酷画面在他脑海中始终挥散不去,他没有办法将这些与真人无异的人们视为一组数据。他甚至在想,自己难道是穿越了?
想到此处,朱由榔不禁黯然神伤,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朕之过也!”朱由榔开口便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朕为天子,不能保国疆;为帝王,不能护百姓。反使兄弟相仇,君臣相离,此朕之过也。此次叛乱,皆因朕之失察而起。今后,朕当自省其身,广纳贤才,整饬朝纲,重振大明威风!”
朱由榔接着说:“然而,国有国法,军有军纪。煽动叛乱者,严惩不贷!裹挟参与者,既往不咎!”
诸将齐声道:“吾皇圣明!”
朱由榔转身面对众人,高声喊道:“众人平身!”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空旷的营地上空。
底下的将领们纷纷叩头谢恩,表示愿誓死效忠朝廷。
朱由榔看着众将领,沉声道:“如今国家动荡,正是需要各位齐心协力之时。希望诸位能够吸取教训,莫再重蹈覆辙。”
众将领齐声应诺。
朱由榔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在这场混乱的战斗中,除了那些不幸丧生或在混乱中逃散的士兵,叛军大营中还残留着七万多名士兵。这些士兵大多来自贵州各地的驻军,原本是响应孙可望的号召,怀着一颗忠诚之心前来“清君侧,除奸佞”。
然而,随着战事的发展,一些头脑敏锐的人开始洞察到背后的真实情况——秦王野心勃勃,企图篡夺皇位,他利用勤王的名义,挑起了这场内乱。
现在,随着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加上之前军中流传的诸多言论,这似乎更像是皇帝主导的一盘大棋,目的就是为了拔除秦王这棵根深蒂固的老树。
“阴谋论”“大棋论”等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人们对皇帝的敬畏之情愈发深厚。
特别是朱由榔身边的将领们,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曾被他们视为“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走天子”。随着“真相”的逐渐揭露,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被皇帝的表象所迷惑。
他们开始怀疑,那些所谓的“优柔寡断、胆小怕事”,或许只是皇帝故意展现给外界的假象。这位看似温和的君主,实则是“雷厉风行、圣心难测”。他深谙人心,善于隐藏自己的锋芒,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朱由榔未曾预料到这场战争竟会让他的人设彻底颠覆,即便得知,他亦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的目标始终清晰而纯粹——驱逐外敌,恢复大明的辉煌。至于权力的争斗、政治的谋算,对他而言皆是浮云,他所追求的,唯有效率最高、内耗最小的解决之道。
在白文选的统筹下,受降之事井然有序。叛军的残余士兵被逐一收编,恢复秩序的工作在有条不紊中展开。
当前,云南、贵州两省的文武官员中,多数是秦王的旧部,而且各地的守备也是孙可望早期安排的。若要组织兵力抵抗清军,必须首先确保内部的团结和稳定。
此事牵涉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可能动摇永历政权的根基。
不是不想杀秦王,而是不敢动!
朱由榔正为此深感忧虑,苦思对策。
“既然不能杀,那就放在身边看着吧。”朱由榔自言自语道。
……
正当大明内讧之时,满清对广西等地发动了进攻。因为李定国带走了大量兵马,导致广西各地防御空虚,清军不费吹灰之力连下桂林、梧州、浔州等地,一直打到南宁。幸得忠明将军李先芳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南宁百姓鼎力支持,方才击退清军。
至此,广西半壁又落入敌手。
……
在秦王府的深处,秦王的家眷与随从们依旧聚集在此,人数多达二百余人。府邸内外,除了巡逻的士兵已由“天威军”取代,一切看起来似乎依旧平静如常。
只有秦王孙可望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至今仍然沉浸在深深的困惑中,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败北。
论实力,他统领十万精兵,军威震天;论名望,他身经百战,威名远播;论谋略,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论势力,他苦心经营十年,门生遍布四方。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败了,败在了力量远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手中,败得如此彻底。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出身?朱由榔身为皇族贵胄,就注定要强于他孙可望吗?他老朱家不也是布衣出身?他朱重八还当过乞丐呢?比出身,自己也不差呀!
正当孙可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启禀秦王,皇上御驾亲临,请您速去迎接圣驾!”
孙可望还深陷忧虑之中,哪有心情去迎接皇帝?何况,以前都是他赏皇帝一口饭吃,现在却要他亲自出府相迎?他做不来。
见秦王无动于衷,内侍急得团团转:“秦王啊,咱们得赶紧去,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孙可望怒骂道:“他娘的,老子凭什么要去迎他?他爱来不来,老子不伺候!”
内侍听了更加焦急:“秦王啊,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了,皇帝也非昔日可比。万一皇上一怒之下,将咱们全府上下都杀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孙可望闻言气得猛地站起身,环视四周,抄起一个花瓶就朝内侍扔去:“你个没卵子的孬种,以前还敢说皇帝只是颗棋子,任由我摆布。现在他得势了,你变脸比翻书还快!”
内侍也不生气,只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秦王啊,形势比人强,咱们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惹得皇上不悦,只怕咱们全府上下都要遭殃啊!”
孙可望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一向作威作福惯了。自从张献忠死后,他便成了大西军的老大,一向说一不二。后来归顺明朝,大明也是有求于他,予取予夺。如今却要向曾经看不起的懦弱皇帝低头,他心中实在不甘。
过了许久,只听见孙可望长叹一声:“哎......”
终于,他收拾起心中的不快,一路小跑到王府门前。只见一家老小都已在此等候,个个形容枯槁,身形摇晃,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看到秦王到来,众人总算有了主心骨,精神也振奋了一些。
孙可望看着自己的家人,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初他大权在握时,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与今日的落魄景象真是天壤之别。
正思索间,皇帝的车驾已到。整个车队并不豪华,皇帝的御辇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由两匹纯白的骏马牵引,车上飘扬着代表皇帝身份的龙旗。御辇前后各有二十名精骑护卫,显得有些寒酸。
孙可望看着皇帝的车驾,心中不禁腹诽:“这也太寒酸了。想当初孤的王驾,百人随行,八马开道,四十面旌旗迎风飘扬,百件兵器光芒四射,五十种乐器齐鸣,其他器物更是数不胜数,那才叫威风凛凛。”
而眼前这个皇帝的车驾,与他昔日的王驾相比都远远不如。
“简直有失帝皇的威严。”他在心中评价道。
马车缓缓停在秦王府门前,却没有唱官高声传报。朱由榔轻轻掀开车帘,从容地跨步而下,踏上地面。
秦王府的内侍见状,连忙向孙可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迎驾。
孙可望深知,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悬于对方一念之间,只得俯身跪下,高声呼喊:“臣孙可望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王府的众人也纷纷跪倒,齐声高呼:“万岁!”
朱由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手将孙可望扶起:“秦王这是何必?朕今日轻车简从,只为与秦王叙叙旧,不必行此大礼。”
孙可望心中虽知朱由榔在演戏,却也只得配合着演下去:“罪臣一时糊涂,听信谗言,兴兵惊扰圣驾,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朱由榔摆了摆手:“秦王言重了。朕知道秦王一向忠君爱国,心中牵挂着朕的安危,只是一时未及深思,才被小人所蒙蔽。如今朕已查明真相,不日便将叶逆等人明正典刑,秦王不必多虑。”
朱由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秦王乃晋王之义兄,晋王又是朕之义兄,朕与秦王实乃一家人。家人之间有些误会在所难免,说开了便好。秦王觉得呢?”
孙可望没想到朱由榔竟有这番话,一时也摸不清皇帝的真正意图。
见孙可望没有回应,朱由榔便让众人起身,又邀请孙可望与他一同登车,同游贵阳城。
孙可望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知形势比人强,只得按下心头的不安,缓缓站起身来,对朱由榔点了点头,“陛下宽宏大量,臣感激不尽。”
朱由榔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秦王请。”
“陛下先请。”孙可望后退一步,躬身道。
朱由榔也不客气,先一步坐上马车。
孙可望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步向马车走去。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街道缓缓前行。车厢内布置简朴,却也不失雅致。孙可望端坐车内,目不斜视,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
朱由榔似乎看穿了孙可望的心思,开口道:“秦王不必紧张,朕并无他意,只是许久未见秦王,想与秦王好好谈谈。”
孙可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言重了,臣随时恭候陛下差遣。”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两旁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窃窃私语。孙可望透过车窗,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贵阳城内,一片欢腾的景象铺展开来。
街道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欢庆的气氛。阳光洒在古老的城墙上,金光闪闪,仿佛连城墙都在为这胜利而欢呼。街道两旁,五彩斑斓的彩旗迎风飘扬,它们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彩带和旗帜,有的还举着自制的标语,上面写着对皇帝的赞美和对胜利的庆祝。孩子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欢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为这欢乐的气氛增添了更多的活力。
广场上,临时搭建的舞台吸引了众多市民的目光。舞台上,戏子们正在表演着精彩的节目,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跳舞,还有的在表演戏剧,他们的表演充满了激情和活力,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和喝彩。
在街道的尽头,还可以看到一群维护秩序的士兵,他们身着戎装,英姿飒爽。
当辨认出是皇帝车驾,百姓们都沸腾了,他们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万岁!”
朱由榔索性走下马车,站在车驾上,对着跪倒在地的百姓高声喊道:“人民万岁!大家起来吧!”
见众人依旧没有动作,他只得再次大声呼喊。
百姓们只是高呼万岁,并没有其他动作。朱由榔见状,心中思虑一番,已有定计。
他命身旁护卫充当扩音机,当即大声宣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大明子民,皆承伏羲血脉,尊贵无比。跪天、跪地、跪父母,此乃孝道使然;跪官、跪鬼、跪神明,则非我大明子民所为。”
接着,他转而对百姓们语重心长地说道:“诸位皆为大明子民,膝下黄金千两,岂能轻贱?挺直腰杆,勿失尊严!”
他的话语似晨钟暮鼓,唤醒了众人心底的自尊。众人听罢,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皇帝和善的目光,渐渐少了些畏惧,多了些亲切和敬仰。
在皇家侍卫的呼喊声中,百姓们稀稀拉拉的站起来,一个带动十个,十个带动一百个,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纷纷挺胸站起,心中涌动着自豪与尊严。
朱由榔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深知,没有人天生愿意屈膝,每个人的骨子里都同样坚韧,只是环境所迫,不得不做出适应。他转身对孙可望说:“秦王,你看,这就是民心。只要我们尊重他们,他们就会支持我们。”
孙可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终于明白,朱由榔比他强的,是在于民心。
庆典继续进行,欢声笑语在贵阳城内回荡。
朱由榔见孙可望有所触动,便温和地继续说道:“朕知道秦王曾为这片土地付出良多,朕也无意剥夺秦王的权力。只是如今天下未定,朕只希望秦王能与朕同心协力,光复大明江山。”
孙可望一愣,没想到朱由榔会提出这样的话题,他谨慎地回答:“陛下英明,臣愿听陛下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