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言拼命支使自己的身体，却毫无办法，他的身体和灵魂就像已经分离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嘈杂的哭泣声和越来越高的温度让他心生绝望。
他没法转头，甚至没法提醒越宿让他赶快离开。
他连越宿是不是醒着都不知道。
“小豆芽，弯弯勾，我到姥家过一周，姥姥看了心欢喜，妗子看了翻眼瞅，妗子妗子你别瞅……”
熟悉的童声响起。
晏言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声源处正在慢慢迁移。那人走到了晏言原先的床前，不动了。
“……妗子妗子你别瞅，豌豆开花我就走。”
那人又唱。
晏言听着这个豌豆开花，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要脑袋开花。
这个声音熟悉之极，正是昨晚找过他的小波。
跟天线宝宝同名的那个小波。
“老师，咱们一起去找我的洋娃娃吧。”小波好像看不见那床上叠好的被子，冲着那里说道。
晏言躺在越宿的被窝里，觉得有点怕。
晏言浑身僵硬，没法儿没法儿的。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连呼救都做不到，在他们还没弄清陈欣的死亡原因的时候，再次碰上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小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小波是鬼，明天挂在天花板上当血腥吊灯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这不是啥值得期待的事情。
尽管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几乎要原地飞升，他的身体呼吸频率却依然很是平稳，就像是熟睡中的人。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呀？”小波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晏言心说我连动一动都没法儿，还怎么说话？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了墙缝里传来的一阵阵抓挠之声，配着那稚嫩天真的童音，在黑夜中显得尤其惊悚。
“老师，你为什么不救我呢？”
她问。
小波猛然往她面前的床上一趴，床板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晏言没能看见那个场面，但是单听声音就能知道这孩子用了多大的劲，那脆弱的床板几乎要被她震碎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下一秒就要奋不顾身地扑向大地、跌成碎屑。
难以想象，晏言如果真的在那张床上，他会不会直接被轧吐血。
然而晏言没在那张床上，他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却没法做出相应的反应。
而他身边的越宿却在这全力一击而发出的声音中酣然而眠，睡得沉沉。
“老师……”小波的声音变得粗糙沙哑，却更加凄厉怨毒。
“我不是你最爱的孩子了吗？你为什么不救我？”小波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你不在这里……那你在哪呢？”
晏言闻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混合着塑料燃烧产生的气味，难闻得让人作呕。
这种味道就好像把一个人装进劣质塑料做成的水晶盒子里，再浇上油，点了火，散发出来的味道。
不知怎么，他一闻到这个味儿，脑子里就全是这幅画面。
洁白的纱衣，水晶的棺材，躺在盒子里的洋娃娃。
洋娃娃的头可能很大，这样才足够可爱，她的眼睛像是黑色的宝石，睫毛又卷又翘，嘴巴鲜红犹如花瓣，皮肤白皙，头发卷曲。
她的身体要很小，四肢要很短，这样看起来才有天真的感觉，不必有成年人那样发育完全的身体器官，因为她只是个漂亮的娃娃。
如果可以，最好给她安上几对翅膀，穿上繁复带着蕾丝边的小裙子，这样她才是一个天使，她拥有最美好的一切形容。
她毫无所觉地躺在塑料盒子里，不说话也不动弹，作为一件精美的商品，静静地等待一个主人。
这种画面一出现就带给晏言难以言喻的恶寒。
而在那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见了透明的盒子上的标签：lolita.
“嘭！”一声，这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了粘腻的水声，那是肉块“啪叽啪叽”砸在石板上的声音。
连着血，带着肉，混着血淋淋的肉泥，和着焦臭的气味，带着令人作呕的诡异。
伴随着“咚咚咚”的响声，就好像小波的头颅从她的脖颈上掉了下来，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砸着。
“老师，陪我一起玩呀。”小波的声音又恢复了尖细稚嫩，屋里的臭味却久久不散，越来越浓。
陪你玩个几把！老子马上就被你玩死了！晏言没法动，鬼压床似的，僵硬地瘫在床上。
“老师，陪我一起去找洋娃娃呀。”小波又说着，“我的洋娃娃丢了，老师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个呀？”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一副“你不给我做洋娃娃我就搞死你”的样子，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小恶魔了。
洋娃娃，是老师做的，而不是买的，这个信息看似没有什么用处，实际上却透露着不祥的意味。
是不是说，陈欣可能是被老师杀害了，才做成了那副样子？
如果鬼在他们中间的话，就有的玩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信息是不是错误的，即使是真实的信息，万一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信息，那也够恶心人的。
“老师，你给我做的洋娃娃丢了……”
小波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普通小孩子，但那“啪叽啪叽”的背景音乐和“咯咯嚓嚓”手指甲挠墙的声音跟这个一混合，就显得尤其不和谐了。
那手指甲摩擦墙缝的声音极其洗脑，搞得晏言现在几乎没法静下心来，脑子里一片糊。
睡意就像潮水一样打来，顷刻间便淹没了处于孤岛上的晏言，他就在这尖细的童音中缓缓沉睡了。
这睡意来得汹涌，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就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乡。
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越宿和成舒相还是没有醒过来。
晏言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肢体行动自如，并没有昨天那样僵硬不受控制的状况出现。
他用余光往旁边望去，室内一片平常，和昨晚他们睡觉之前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异状出现，这种平静在他经历了昨天晚上那种恐慌之后显得十分难能可贵，简直能让人喜极而泣。